却说淮南王刘长被废,徙锢蜀中,行至中道,沿途各县送押刘长的人都不敢打开囚车的封门,于是刘长对仆人说:“谁说你老子我是勇猛的人?我哪里还能勇猛!我因为骄纵听不到自己的过失终于陷入这种困境。人生在世,怎能忍受如此郁闷!”左右的人听着这话,只恐淮南王刘长自己寻死,于是格外加防。但是刘长已经愤不欲生,任凭左右进食,却是水米不沾,竟至活活饿死。
左右看管的人尚没有察觉到情况,直到雍县地方,县令揭开车上封条,验视刘长的时候,才发现刘长早已僵卧不动,毫无气息了。其母赵姬负气自尽,刘长亦如此,毕竟是有些遗传性的。
于是县令打开封监车的门,把淮南王刘长的死讯上报汉文帝。汉文帝刘恒听说后,不禁恸哭失声,这个时候,刚好袁盎进来,汉文帝刘恒流涕与语道:“我悔不用你的劝告,终致淮南王饿死道中。”
袁盎于是劝解安慰道:“淮南王已经身亡,咎由自取,陛下不必过悲,还请宽怀。”
汉文帝刘恒道:“我只有一弟,不能保全,总觉问心不安。”
袁盎接口道:“陛下以为未安,只好尽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
袁盎出此言,失了分寸,实在过激,后来不得其死,已兆于此。
汉文帝刘恒一想,此事与丞相御史,究竟没什么干涉,未便加诛。惟刘长经过的县邑,所有传送诸吏,及馈食诸徒,沿途失察,应该加罪,当即诏令丞相御史,派员调查,共得了数十人,一并斩首在街市。冤哉枉也。
然后按照列侯的礼仪在雍县安葬了淮南王,并安置三十户人家守冢祭祀。
孝文帝八年(前172年),汉文帝刘恒怜悯其弟淮南王刘长,刘长有儿子四人,年龄都是七、八岁,于是封其子刘安为阜陵侯,其子刘勃为安阳侯,其子刘赐为阳周侯,其子刘良为东城侯。
但民间尚有歌谣云:“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汉文帝刘恒有时出游,得闻此歌,明知暗寓讽刺,不由的长叹道:“古时尧舜放逐骨肉,周公诛殛管蔡,天下称为圣人,无非因他大义灭亲,为公忘私,今民间作歌寓讥,莫非疑我贪得淮南土地么?”
于是追谥刘长为厉王,令刘长之子刘安袭爵,仍为淮南王。惟分衡山郡封刘勃,庐江郡封刘赐,独刘良已死,不复加封,于是淮南析为三国。
长沙王太傅贾谊,得知此事,连忙上书谏阻道:“淮南王悖逆无道,徙死蜀中,天下称快。今朝廷反尊奉罪人子嗣,势必惹人讥议,且将来伊子长大,或且不知感恩,专想为父报仇,岂不可不考虑!”
汉文帝刘恒没有听从贾谊的建议,惟言虽然不用,心中却记念不忘,因此特意遣使者前去召传贾谊。贾谊应召到来,刚好汉文帝祭神之礼完毕,于是静坐宣室之中。宜室即是未央宫的前室。待贾谊行过了礼,汉文帝刘恒先是关怀慰问了贾谊,让他和自己同坐,一边用食一边议论起来。
汉文帝刘恒问贾谊,说道:“贾谊,你说这众神居于何处?是天堂之上,还是东岳泰山?”
贾谊闻言,想了想,回答说:“按照先人们所说的,有的居住在天庭,有的居住在泰山。”
汉文帝刘恒又问,说:“那么,那些鬼魅他们又居住在哪里?”
贾谊答道:“鬼魅?先人也有所言,有的居住天上,有的居住在地下。”
汉文帝刘恒听了,点了点头。用完食物后,汉文帝刘恒带着贾谊到祭庙之中。
汉文帝刘恒说道:“贾太傅,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贾谊说道:“其实这鬼神,天下人谁也没有见过,信则有,不信则无嘛。信不信,全靠自己的心。”
汉文帝刘恒问道:“那何以满天下的人,到处为鬼神修建庙宇,为鬼神雕刻咒符,信的人如此做,不信的人也如此做,这是为何故?”
汉文帝刘恒接着说道:“不仅百姓如此,历代帝王也是如此。就说这祭殿吧,就是高祖生前所修建的,从汉惠帝到高太后,到朕,每逢遇到不如意之事,或是灾害之年,就一定来到此处祈求神灵的保佑。除了在渭水河畔祭拜天地,到高祖庙前祭祀祖宗之外,还一定要来到此处祭神。这到底是……?”
贾谊抱手行礼,说道:“陛下向微臣提出三个人问题,其一,是为什么天下人包括帝王都要敬神,二,为什么要祭天地,祭祖先,三,这神与鬼有何不同。”
贾谊接着说道:“这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无力而为的时候就想着造一个所在,这个所在就是鬼神。以此求福。可是自然还是有天灾,还是有地震,还是有涝害,干旱,天地无心,而人有情思,故神鬼皆本来在人神思。”
贾谊原原本本,说出鬼神如何形体,又说如何功能,几令汉文帝闻所未闻,汉文帝听得入情,竟致忘倦,好在贾谊也越讲越长,滔滔不绝,直到夜色朦胧,尚未罢休。
汉文帝刘恒将身移近前席,尽管侧耳听着,待贾谊讲罢出宫,差不多是月上三更了。汉文帝刘恒退入内寝,自言自叹道:“我久不见贾生,还道是彼不及我,今日方知我不及彼了。”过了一日,汉文帝刘恒颁出诏令,拜贾谊为梁王太傅。
贾谊这次回到长安,朝廷人事已有很大变化,灌婴已死,周勃遭冤狱被赦后,回到绛县封地,不再过问朝事。但是汉文帝刘恒还是没有对贾谊委以重任,只是任命他为梁怀王太傅,任职所在地更近朝廷,而且梁怀王刘揖是汉文帝刘恒的小儿子,惟爱好读书,很受宠爱,也算是对他的一种重视。
贾谊以为此次见召,必得内用,谁知又是奉调出去。贾谊任梁怀王太傅,虽在梁国封地,但仍体察政事,居安思危。这一时期,匈奴强盛,常侵犯汉朝边疆;汉朝刚刚建立,法规制度粗疏而不严明;诸侯王超越本身的权力范围,占据的土地超过古代制度的规定,淮南王、济北王都因为谋反而被诛灭。贾谊因此多次上疏陈述政事(《治安策》),大体上围绕匈奴侵边、制度疏阔、诸侯王悟凝等三个问题而展开论述。
文中说云云应痛哭的有一事,是为了诸王分封,力强难制;应流涕的有二事,是为了匈奴寇掠,御侮乏才;应长太息的有六事,是为了奢侈无度,尊卑无序,礼义不兴,廉耻不行,储君失教,臣下失御等情。当时淮南王刘长阴谋叛乱,汉文帝刘恒把他流放到蜀郡(今四川中部),淮南王刘长在途中畏罪自杀。第二年(前172年),汉文帝又把刘长的四个儿子封为列侯。贾谊担心汉文帝接着还要把刘长的几个儿子由列侯进封为王,上疏文帝,进行劝告。
汉文帝刘恒展开阅诵再三,见他满纸牢骚,似乎祸乱就在目前,但自观天下大势,一时不致突然变化,何必多事纷更,因此把贾谊所陈,暂且搁起。
汉文帝只听说匈奴使人报丧,冒顿单于死去,他儿子稽粥当了君王,叫做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刚刚继位,汉文皇帝刘恒又派遣皇族之女去做单于的阏氏,让宦者燕国人中行说去当和亲翁主的附属品。中行说不愿去,汉文帝刘恒说中行说是燕国人,生长朔方,定知匈奴情态,所以不肯另遣,硬要说前去一行。
汉文帝刘恒下的命令,汉朝廷强迫他这么做。中行说于是说:“如果一定让我去,我将成为汉朝的祸患!”中行说到达后,就投降了单于,单于特别宠信他。后来,老上单于死,其子军臣单于继位,然后,中行说又效力军臣单于。
汉文帝太觉误事。旁人听着,只道他只是一时愤怒之语,况偌又只是一个大阉人,能有什么大能力,敢为汉朝廷之患?因此付诸一笑,由他北去。
中行说与翁主同到匈奴,稽粥单于见有中国美人到来,当然心喜,便命中行说住居客帐,自携翁主到了后帐中,解衣取乐。翁主为势所迫,无可奈何,只好拼着一身,由他摆布。这都是娄敬害她。稽粥畅所欲为,格外满意,遂立翁主为阏氏,一面优待中行说,时与宴饮。
中行说索性就投降匈奴,不愿意回国,且替他们想许多方法。最初,匈奴喜欢汉朝的缯絮和食物,中行说和单于说不必依赖汉朝,如今单于若改变原有风俗而喜欢汉朝的衣物食品,汉朝给的东西不超过其总数的十分之二,那么匈奴就会完全归属于汉朝了。希望把从汉朝得到的缯絮做成衣裤,穿上它在杂草棘丛中骑马奔驰,让衣裤破裂损坏,以此显示汉朝的缯絮不如匈奴的旃衣皮袄坚固。把从汉朝得来的食物都丢掉,以此显示它们不如匈奴的乳汁和乳制品方便味美。
于是,中行说教单于身边的人们分条记事的方法,以便核算记录他们的人口和牲畜的数目。
汉朝送给单于的书信,写在一尺一寸的木牍上,开头文词是“皇帝恭敬地问候匈奴大单于平安”,及写上所送的东西和要说的话。中行说就让单于用一尺二寸的木牍写信送给汉朝皇帝,并且把印章和封泥的尺寸都加长加宽加大,把开头语说得很傲慢:“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匈奴大单于恭敬地问候汉朝皇帝平安。”再写上所送东西和要说的话语。
汉朝使者中,有人对中行说说:“匈奴风俗轻视老年人。”中行说诘难汉朝使者说:“汉朝风俗,凡有当兵被派去戍守疆土将要出发的,他们的老年父母难道有不省下来暖和的衣物和肥美食品,把它们送给出行者吃穿的吗?”汉朝使者说:“是这样。”中行说说:“匈奴人都明确战争是重要的事,那些年老体弱的人不能打仗,所以把那些肥美的食品给壮健的人吃喝,这是为了保卫自己,这样,父亲儿子才能长久地相互保护,怎么可以说匈奴人轻视老年人呢?”
汉朝使者说:“匈奴人父子竟然同在一个毡房睡觉。父亲死后,儿子竟以后母做妻子。兄弟死后,活着的兄弟把死者的妻子都娶做自己的妻子。没有帽子和衣带等服饰,缺乏礼节。”中行说却说:“一个国家的政治事务,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一样,父子和兄弟死了,活着的娶他们的妻子做自己的妻子,这是惧怕种族的消失。所以匈奴虽然伦常混乱,但却一定要立本族的子孙。如今中国人虽然佯装正派,不娶他的父兄的妻子做老婆,可是亲属关系却越来越疏远。况且礼义的弊端,使君王臣民之间产生怨恨。”
之后,汉朝使者有想辩论的,中行说就说:“汉朝使者不要多说话,只想着汉朝输送给匈奴的缯絮米蘖,一定要使其数量足,质量好就行了,何必要说话呢!而且供给匈奴的东西一定要齐全美好,如果不齐全,粗劣,那么等到庄稼成熟时,匈奴就要骑着马奔驰践踏你们成熟待收的庄稼。”中行说日夜教导单于等待有利的进攻时机和地点。
汉文帝十年,天大旱,匈奴入侵。为安定民生,汉文帝刘恒下诏免收天下田租,严禁豪贵夺田掠民。国舅薄昭曾因在平定诸吕叛乱中有功,爵封轵侯,并赐以轵侯剑。但薄昭仗着自己是国舅的身份,横征暴敛,抗拒皇命,汉文帝刘恒便遣使者前往削侯收剑,薄昭竟然用轵侯剑擅杀朝廷使者,朝野为之震惊,汉文帝刘恒复遣廷尉张释之率群臣从薄昭饮酒,薄昭见张释之奉皇命送来的椒伯酒和白绫,明白汉文帝刘恒是要赐他于死,人散后,薄昭满腹悲情,以一匹白绫了断自己性命。
薄昭死后,汉文帝刘恒亲临吊唁,安排后事,把其舅父葬于他外祖母魏媪墓附近,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康桥乡和关山乡一带。
唐代颜师古注《汉书》提出,薄昭与汉文帝刘恒玩六博输了被罚酒,一侍郎倒酒少,另一侍郎呵斥该侍郎,呵斥者休假时,薄昭派人杀之,汉文帝便让薄昭自杀。
学者邓骏捷在《试论汉文帝朝三大政治势力及其权力互动》中认为,薄昭被杀是文帝清除集团内部不稳定因素。汉文帝欲治周勃之罪的主要考虑,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朝中权臣。虽在薄太后干预下赦免周勃,但对说服薄太后施压的薄昭难以容忍,因其在与权臣博弈关键时倒向对方使汉文帝刘恒陷入被动。
汉文帝十一年(前169年),贾谊三十二岁,随梁怀王入朝,梁怀王刘揖坠马而死,贾谊感到自己身为太傅,没有尽到责任,深深自责,经常哭泣,心情十分忧郁。乃奏请为梁王立后。且言淮阳地小,未足立国,不如并入淮南。惟淮阳水边有二三列城,可分与梁国,庶梁与淮南,均能自固云云。汉文帝刘恒阅览奏表,愿如所请,即徙淮阳王刘武为梁王,刘武与刘揖为异母兄弟,刘揖无子嗣,因将刘武调徙至梁,使刘武子过承刘揖之祀。又徙太原王参为代王,并有太原。刘武封淮阳王,参封太原王。这且待后再表。
惟贾谊既不得志,并痛恨自己没有照顾好梁怀王,导致他堕马身死,自己为傅无状,越加心灰意懒,郁郁寡欢,过了年余,也至病瘵身亡。年才三十三岁。后人或惜贾谊不能永年。
西汉初年,儒生陆贾与叔孙通等人在总结秦亡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了用儒家治国的设想,但未及付诸政治实践。西汉初期,贾谊冲破文帝时道家、黄老之学的束缚,将儒家学说推到了政治前台,制定了仁与礼相结合的政治蓝图,得到了汉文帝的重视,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贾谊认为秦亡在于“仁义不施”,要使汉朝长治久安,必须施仁义、行仁政。同时,贾谊的仁义观带有强烈的民本主义的色彩。贾谊从秦的强大与灭亡中,看到了民在国家治乱兴衰中所起的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这种民本主义思想为基础,贾谊认为施仁义、行仁政,其主要内容就是爱民,“故夫民者,弗爱则弗附”,只有与民以福,与民以财,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以爱民为主要内容的施仁义、行仁政的思想是贾谊政治思想的基本内容。
纵观贾谊一生,虽受谗遭贬,未登公卿之位,但他的具有远见卓识的政论和建议,文帝还是比较重视,大略是实行了的;贾谊在政治、经济、国防以及社会风气等方面的进步主张,不仅在文帝一朝起了作用,更重要的是对西汉王朝的长治久安起了重要作用。
且说匈奴国主稽粥单于,自得中行说后,大加亲信,言听计从。中行说导他入寇,屡为边患,汉文帝十一年十一月中,又入侵狄道,掠去许多人畜。汉文帝刘恒致书匈奴,责他违约失信,稽粥单于亦置诸不理。边境戍军,日夕戒严,可奈地方袤延,约有千余里,顾东失西,顾西失东,累得兵民交困,鸡犬不宁。
当时有一个太子家令,姓晁名错,晁错少年时期师从张恢先学申不害、商鞅的刑名之术。汉文帝二年(前178年)十二月,朝廷选拔贤良之士,晁错通晓文献典故,被封为为太常掌故。汉文帝欲求天下治《尚书》学者,遂派遣晁错学习《尚书》。晁错学成归来后,朝廷诏封他为太子舍人,又迁博士。后上奏《太子知术数疏》,得到汉文帝赞赏,被进封为太子家令。
太子刘启喜他才辩,格外优待,号为智囊。晁错见朝廷调兵征饷,出御匈奴,因即乘机上书,详陈兵事。无非衒才。大旨在得地形、卒服习、器用利三事,地势有高下的分别,匈奴善山战,中国善野战,须舍短而用长;士卒有强弱的分别,选练必精良,操演必纯熟,毋轻举而致败;器械有利钝的分别,劲弩长戟利及远,坚甲铦刃利及近,贵因时而制宜。结末复言用夷攻夷,最好是使降胡义渠等,作为前驱,结以恩信,赐以甲兵,与我军相为表里,然后可制匈奴死命。通篇不下数千言,汉文帝刘恒见之大为称赏,于是赐书褒答。
晁错又上言发卒守塞,往返多劳,不如募民出居塞下,教以守望相助,缓急有资,方能持久无虞,不致涣散。还有入粟输边一策,乃是令民纳粟入官,接济边饷,有罪可以免罪,无罪可以授爵,就入粟的多寡,为级数的等差。此说为卖官鬻爵之俑,最足误国。汉文帝多半采用,一时颇有成效,因此晁错遂得宠。
晁错且往往引经释义,评论时政。说起他的师承,却也有所传授。晁错为太常掌故时,曾奉派至济南,向老儒伏生处,专习尚书。伏生名胜,通尚书学,曾为秦朝博士,自秦始皇禁人藏书,伏生不能不取书出毁,只有尚书一部,乃是研究有素,不肯缴出,取藏壁中。及秦末天下大乱,伏生早已去官,避乱四徙,直至汉兴以后,书禁复开,才敢回到家中,取壁寻书。偏壁中受着潮湿,将原书大半烂毁,只剩了断简残编,取出检视,仅存二十九篇,还是破碎不全。汉文帝即位,诏求遗经,别经尚有人民藏着,陆续献出,独缺尚书一经。嗣访得济南伏生,以尚书教授齐鲁诸生,乃遣晁错前往授业。伏生年衰齿落,连说话都不能清晰,并且晁错籍隶颍川,与济南距离颇远,方言也不甚相通,幸亏伏生有一女儿,名叫羲娥,夙秉父传,颇通尚书大义。当伏生讲授时,伏女立在父侧,依着父言,逐句传译,晁错才能领悟大纲。尚有两三处未能体会,只好出以己意,曲为引伸。其实伏生所传尚书二十九篇,原书亦已断烂,一半是伏生记忆出来,究竟有无错误,也不能悉考。后至汉武帝时,鲁恭王坏孔子旧宅,得孔壁所藏书经,字迹亦多腐蚀,不过较伏生所传,又加多二十九篇,合成五十八篇,由孔子十二世孙孔安国考订笺注,流传后世。这且慢表。
惟晁错名为受经伏生,实际是靠着伏女转授,故后人或说他受经伏女,因父成名,一经千古,也可为女史生色了。不没伏女。当时齐国境内,尚有一个闺阁名姝,扬名不朽,说讲起来,乃是前汉时代的孝女,比那伏女羲娥,还要脍炙人口,世代流芳。读者欲问她姓名,就是太仓令淳于意少女缇萦。从伏女折入缇萦,映带有致。
淳于意家居临淄,从小就爱好医学,他拜淄川人公孙光为师,向他学习医术。公孙光见他十分好学,见解高明,夸奖他日后能成为国医。公孙光把自己的医术和收藏的药方全部传授给淳于意,又推荐他给临淄名医公乘阳庆做了徒弟。当时,阳庆已经八十多岁了,他家里很富有,虽然医术高明,但很少看病,也不收徒弟。淳于意聪明好学,殷勤懂事,对老师侍奉得很周到,阳庆就把黄帝和扁鹤的脉书以及药剂理论全部教给了淳于意。
第一年,他学习了老师传授给他的《脉书》、《上经》、《下经》,对脸色诊病术、听诊术、揆度阴阳术等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并在实践中反复琢磨,不断得出自己的见解。到了第二年,淳于意开始试着给人看病,虽然有了效果,但效果还不精到。到了第三年,淳于意开始独立为人治病、判断病人的愈后效果,达到了灵验、精确的程度。他终于学成出徒了。
淳于意医术精湛,决断病人生死多有应验,医治病人能达到起死回生的奇妙效果,人们都说他是神医。一些地方官吏甚至朝廷官员都想把他留在身边专门为官府服务。当时,赵王、胶西王都来请他去。他不肯依附权贵,采取迁移户籍和到全国各地行医的方法来推脱。因此,得罪了一些权贵。
临淄一个叫簿吾的女子,病得很厉害,找了许多医生都认为她得的是寒热病,没法治。病家又去请来了淳于意。只见病人肚子鼓得很大,肚皮黄粗,用手轻轻一按,病人就痛苦地呻吟。淳于意诊脉后,确诊是“蛲瘕”病。就是蛲虫在病人肚子里多了结成了块。于是取来一撮莞花,用水让她冲服,结果被药打出的虫子多达几升。病人感觉立时就轻松许多,过了三十天就完全康复了。
齐国有个姓淳于的司马病了,找淳于意去看。淳于意切脉后告诉他,这是“洞风痛”。症状是:吃了喝了刚咽下去,马上就拉下来。得这种病的原因是刚吃饱了就跑引起的。“对!”病人马上回答说,“昨天我到君王家吃马肝,吃得很饱,正好家中有急事,我就赶紧骑快马跑回家,结果就拉开了肚子,到现在已经几十次了。”淳于意告诉他,你只要喝点稻草烧的米汁,七八天就会好的。结果病人按淳于意的话去做,真的七八天就痊愈了。
淄川王病了,他头疼高烧,心情烦躁。召淳于意去医治,淳于意诊脉后告诉他这是严重的“蹶”病,是因为洗完头发,没有擦干就睡觉,热气逆行侵入上部的头和肩引起的。于是就用毛巾冷敷他的头部,用针刺他的足阳明经脉,左右各刺了三针,病很快就好了。
淳于意虽然是善医,究竟只有一人精力,不能应接千百人,有时不堪烦扰,往往出门游行。且向来落拓不羁,无志生产,曾做过一次太仓令,没多久就辞去工作,就是与人医病,也是随便取资,不计多寡。只病家踵门求治,或值淳于意不在家中,竟致失望,免不得愤懑异常,病重的当即死了。死生本有定数,但病人家属,不肯这般想法,反要说是淳于意不肯医治,所以导致病人病亡。怨气所积,酿成祸祟。
至汉文帝十三年间,齐王刘则不育,名医淳于意为他治疗。不巧,吴王的爱妾得了病,也请淳于意去吴国为爱姬治病,途中淳于意不顾吴国差役催促给得了急病的村民采药治病,待他到吴国时,吴王的爱妾已经病死。其实当时吴王的爱妾得的是急性肝病,淳于意哪怕没有在半路上救人,就是连夜赶路,也来不及救治吴王的爱妾的。吴王因此大怒,将淳于意押回齐国治罪,齐王不愿得罪吴王,于是把淳于意交给朝廷。当由地方有司,把他拿他问讯,判成肉刑。
狭义的肉刑,包括黥(刺面并着墨)、劓(割鼻)、刖(斩足)、宫(割势)、大辟(即死刑)等五种刑罚。起源于“杀人者死,伤人者创”的原始同态复仇论。至夏商周成为国家常刑,有三典五刑之说,秦及汉初相沿不改。
广义上的则指死刑以外的其他刑罚。以其侵刻肌肤、残害人体,故名肉刑。
只因淳于意曾做过县令,未便擅加刑罚,不能不奏达朝廷,有诏令他押送长安。为医之难如此。
淳于意无子嗣,只有五个女儿,淳于缇萦是其最小女儿,她们跟在车后哭泣。淳于意怒骂道:“没有男孩子,到紧要关头就没有可用的人!”(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 !)当时缇萦年仅十五岁。
缇萦听到这话很伤心,为此两语,激动那少女缇萦的血性,遂草草收拾行李,随父同行长安。好不容易到了长安,淳于意被关押在狱中,缇萦竟拼着生命危险,上书呼吁请见皇帝。汉文帝刘恒听得少女上书,也为此感到惊异,忙令左右取入。展开一阅,但见书中有要语云:
妾父为吏,齐中尝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过自新也。
汉文帝刘恒阅读完毕,禁不住凄恻起来,便命将淳于意赦罪,听令携女归家。正是:
欲报亲恩入汉关,奉书诣阙拜天颜,
世间不少男儿汉,可似缇萦救父还。
既而汉文帝刘恒又有一诏,除去肉刑。欲知诏书如何说法,待至下章回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