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蔷一行人住的这座天字一号院,是朱良辅拿出锦衣卫镇抚的腰牌,硬生生让驿丞调换了原来的客人才住进来的,为了太后和郡主的安全,也顾不得其他了。
此时,院子外面,五十多名京营护卫,正持枪与对面的官军对峙,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大汉骑在马上,气势汹汹地大吼:“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在我济宁随意拿人?还敢持械威胁官军?”
要不是对方有五十多支新式后装燧发枪,一枪就能要了他的命,他早就命人冲进去抢人了,那个教首手里握着他的秘密,要是交待出来,他刘泽清九族都不够诛的。
王子义正举枪对着他,毫不客气地问:“你是谁?驿站乃是朝廷重地,你带兵擅闯,可有兵部行文或巡抚手令?”
这时候,从官兵后面连滚带爬地跑出一个穿八品官服的人,对着王子义拱手道:“哎哟,误会误会,公子,这位是济宁守备刘泽清将军……刘将军,驻驿站的都是朝廷中人,大家有事好商量,万万不可伤了和气啊……”
千万不要在他的驿站打起来,损坏了公物他赔不起。
刘泽清强硬地说:“听到了吗?本官乃济宁守备,维护济宁城治安是本官的职责,日常的巡逻何须上官手令?本将接到密报,有贼人冒充官差,劫持良民,藏匿于此!速速开门,让本将搜查!若有阻拦,视同谋反!”
他身后的士兵配合地挺起长矛,发出一阵低沉的呼喝,试图以声势压人。
王子义一挥手,身后的护卫们也不甘示弱,哗地将子弹推上膛,举起来瞄准对方,黑沉沉的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冰蓝色的冷光,无声胜有声,压得对面的呼喝声渐渐弱了下去。
王子义正要答话,只见徐元祉右手提着短铳,左手举着一块银牌,拉开大门走了出来:“锦衣卫奉旨办案,谁人来此罗唣?”
“锦衣卫?”刘泽清见到那银牌,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惊疑不定,锦衣卫千户、镇抚一级才使用银牌……
他原以为只是些外地来的富商或小官,仗着有点护卫就敢抓他的人。锦衣卫的名头,尤其是“奉旨”二字,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
但他已骑虎难下,若就此退去,那假徐耀祖在锦衣卫手里,随时可能把他收钱、甚至可能涉军械的事情捅出来!他很后悔年轻时行事孟浪,为了银钱盗卖兵器,要不是假徐耀祖能为他挣钱,他早就杀人灭口。
本以为天高皇帝远,哪知今日撞到锦衣卫的枪口上了。他色厉内荏地叫道:“休得唬人!锦衣卫凭什么拿人?保护地方安宁是本将职责所在,今日必须见到人!否则……”他猛地抽出佩刀,刀锋在火光下划过一道寒芒,“休怪本将不客气,要强闯了!”
徐元祉声音也陡然转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闻香教妖言惑众、骗人钱财、意图不轨!锦衣卫奉旨缉拿,刘将军说凭什么?就凭本公子这块锦衣卫镇抚的腰牌!你不服?来啊?胆敢上前一步,本公子认识你是刘泽清,手中这枪可认不得你!”
王子义也冷笑道:“擅闯锦衣卫办案重地,攻击天子亲军,形同谋逆,按律——诛九族!”
此言一出,原本气势汹汹的士兵队伍,瞬间出现一阵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惧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刘泽清脸色铁青,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下,他能感觉到身后军心的动摇,强闯?这泼天的谋逆大罪,他刘泽清担得起吗?
心念电转间,他立即换了一副面孔,在马背上拱手笑道:“误会误会!本将也是听闻有人在城里随意抓人,职责所在,不得不来问问情况,既是锦衣卫的兄弟办差,本官就放心了,一场误会,请锦衣卫的兄弟们勿怪!”
他转头对瑟缩在廊檐下的驿丞喝道:“老江,锦衣卫兄弟们在驿站的开销,我老刘包了!吃用要最好的,听到没有?”
驿丞从柱子后面伸出头来,战战兢兢地回道:“听……听到了……刘将军开销……”
刘泽清又转头对徐元祉笑道:“当是给兄弟们赔不是了……误会误会……兄弟勿怪,下官这就离开……”
徐元祉知道,此时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们毕竟只有五十多人,真打起来,也无法绝对保障太后和郡主的安全,他不能冒险。
“好说!”他冷声道,“刘将军职责所在,本公子理解,请回吧。”
刘泽清讪笑着,回刀入鞘,拨转马头,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恐惧离去,他知道,人在锦衣卫手里是要不回来了,但人犯必须死!他估计锦衣卫已经审出了什么情报,这个镇抚才会对他如此强硬,真要那样的话,为了自保,只有让这些“锦衣卫”和“人犯”一起“意外”消失!
他低声对家丁头子吩咐道:“给老子盯紧了这驿馆!看他们何时上路,哼,锦衣卫了不起啊?”
一连五天,张蔷一行人都待在驿站里,看样子,是被刘泽清围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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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巡抚衙门,山东巡抚朱大典接到锦衣卫送来的密报:济宁守备刘泽清收受贿赂,利用闻香教大肆敛财,还派兵围攻驿站,请朱大典协助锦衣卫,将刘泽清缉拿归案!
朱大典上任半年,刚把山东地方上的政务理顺,下一步是熟悉地方卫所和守备军,现在军中出了刘泽清这个败类,他正好用来杀鸡儆猴。
于是点起五百巡抚标营,赶赴济宁缉拿刘泽清。
北京紫禁城,天子平安接到法安大师送来的情报,听闻母后和丈母娘在济宁遇险,急调京营黄得功部,带着火器弹药,一人双马地赶赴济宁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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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一,徐元祉领着五十多名护卫,押着冒牌徐耀祖和其他几名从犯,大摇大摆地出了驿站,一路往北方而去,看样子是要押着犯人回京。
刘泽清得到消息,忙组织手下,扮成一队剪径的梁山好汉,扛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埋伏在一处山林里,准备狙杀锦衣卫和人犯,不留活口。
张蔷和舜华留在了驿站里,两人身边只有法容、王子义和刘士伟三个护卫,为了引走刘泽清的监视人员,徐元祉带走了露过面的五十多人,路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多一人就多一份肋力。
刘泽清果然在半道上设伏,只是这些梁山好汉刚要展开攻击,就从北方杀出一队骑兵,对方扔了两轮震天雷,好汉们就崩溃了,转身而逃。
京营官兵一路追杀,途中被消灭的、跪地投降的、乘乱逃跑的不计其数,最终跑回济宁左卫报信的,只有骑着马的几名家丁。
刘泽清还未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山东巡抚朱大典就亲率标营,围住了济宁左卫的营地,并派人向营地里喊话:“胆敢从贼诛九族,协助剿贼立军功!”
事到如此,刘泽清如原来的历史上一样,怂了,冰天雪地里,他率军中的兄弟子侄二十多人,自缚双手,光着上身,背着荆条走出营地,向朱大典投降。
腊月十五,朱良辅与黄得功率京营将士赶到济宁,将抓到的俘虏移交给朱大典,徐元祉奉命,也将审讯材料和闻香教一众人犯,一并移交给朱大典,由他处理善后事宜。
腊月二十八,张蔷回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