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伴伴，祖母呢？”
小孩子一向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加之宫中照看得当，四岁的朱佑桓被养得白白胖胖不说，开窍也比寻常孩子要早，任谁看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
怀恩行礼起身后看向被保母牵着手的朱佑桓，笑呵呵地说道：“小殿下是想陛下了吧。”
朱佑桓头上扎着三个鬏鬏，以银红发束紧，发带末梢点缀着几颗珍珠，配上鹅黄衫子、碧水裙，看着可爱乖巧。
朱佑桓一脸认真地说道：“想，我可想祖母了，奶奶不让我玩弹弓，我就藏在祖母这里，隔几日就到乾清宫玩，这样奶奶就管不到啦！就是……从东宫到祖母这里太远了，不能天天来。”
她语气虽然十分乖顺，但说的话却透露着一股机敏狡黠，加上她那小大人的模样，连旁边的保母都忍不住掩唇轻笑。
别看她年纪小，可是很清楚这宫里谁才能挟制住其他人。
皇太子和太子妃一向小心谨慎，侍奉皇帝更是鞍前马后，就连对皇太子和太子妃指挥得团团转的周贵妃，在遇上皇帝，那也是从不敢大小声的。
朱佑桓年纪虽小，可每日都在这几尊大佛之前来回晃悠，自然是很快就明白过来，祖母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朱佑桓有些好奇地探头，问道：“伴伴，谁在里面呀？”
怀恩笑道：“是内阁的阁臣们，前来回禀近来的政务的。”
自元光十年之后，首辅曾鹤龄、陈循都已相继去世，如今由于谦接任首辅一职、徐珵为次辅，商辂紧随其后。为填补内阁空缺，皇帝又召韩桂兰、宋翠莲入内阁，此为女子官员入阁之始。
内阁填充起来，皇帝召见阁臣的频率要比先前更高。
一来是自此之后男女官员比例开始缩小，两边官员的难免生出摩擦，为此各处事务难免会有人踢皮球，不仅需要内阁积极协调，也需要皇帝及时反馈。二便是前不久蓬州外府刚刚派遣官员回到大明本土，不仅要对皇帝做工作汇报，还有一大堆事务分派下去，诸如修书等，政务繁忙，需要内阁并六部、海事府等积极处理。
朱佑桓晃了晃身体，嘟囔道：“今天是不是不能玩弹弓了……”
说话间，里面已经有人退了出来，正是内阁的阁臣们。因着洽谈公务，几人都身着大红纻丝常服，缀不同仙鹤、锦鸡、孔雀等补子，头戴乌纱帽，腰系牙牌，男配左、女配右作简单区分。
见朱佑桓在门口等着，众人纷纷向其行礼。
“臣参见皇孙殿下。”
朱佑桓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些大臣们，也不知道如何免礼，反而挣开保母的手，绕着这些阁臣们转圈子，俨然一副好奇的模样。
保母只是宫人，当然不好说什么，这里唯一有资格开口的人便是怀恩，只是他也一言不发，并未提醒朱佑桓。
还是皇帝走了出来，笑道：“怎么，都在朕的家门口住下了？不起身堵在这里干什么？”
朱佑桓一见到祖母出来，立刻丢下这群阁臣，上前抱住皇帝的腿，道：“祖母，我的宝贝呢？”
皇帝伸手将她抱起，搂在怀里，笑道：“都叫人收好了，怎么一天到晚只惦记你的宝贝，不惦记祖母呢？”
朱佑桓理直气壮地说道：“桓儿惦记祖母，怕祖母不按时用膳，只知道和他们在屋子里说话。”
她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眼前的阁臣们。
于谦和徐珵都有些尴尬地移开眼，商辂给皇太子讲过书，见过这位皇孙，早就知道她是皇帝、太子和太子妃的掌中宝，也就不觉得朱佑桓“语出惊人”。
至于韩桂兰和宋翠莲，因着女子官员行走宫闱更加方便，和朱佑桓反而更加熟稔，尤其是韩桂兰，在给朱佑桓的父亲、姑母开蒙之后，又做了朱佑桓的姆师，可谓是“旧相识”，故而两人只抿唇垂首，显然是在按捺笑意。
皇帝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道：“真是祖母的好孙儿，走，祖母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说罢，她率先走出殿外，只随意挥挥手，示意内阁众位自行离开。
朱佑桓趴在皇帝的肩头，看着阁臣们对着皇帝的背影毕恭毕敬地行礼，这才扭过身体对皇帝道：“祖母，我也想玩这个。”
皇帝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问道：“想玩什么？”
朱佑桓学着皇帝刚才的样子，云淡风轻地抬抬手，随后扑哧笑了起来，亲密地搂着皇帝的脖颈道：“桓儿想玩这个。”
皇帝少见地流露出几分困惑的神情，还是跟在一旁的怀恩道：“小殿下是在学陛下刚才屏退他人的动作。”
皇帝恍然大悟，忍俊不禁，“原来桓儿是想学这个，等你长大自然就会了。”
朱佑桓的眼睛忽闪着，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开口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皇帝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要是好好读书识字、学习骑射，祖母就把这挥手的官儿给你做。”
朱佑桓虽然不明所以，但想着刚才的情形，还是点点头道：“好，祖母可不能耍赖！”
皇帝莞尔，“君无戏言。”
朱佑桓这才想起什么，开口问道：“祖母要带桓儿去哪里？”
“咱们去西苑。”
皇帝平日里常去西苑骑射锻炼身体，不仅有弓箭，还有科学院不断改良的火铳，为此，皇帝特意在西苑修了个火铳专用的靶场，从口径大的元光炮、宣威炮，到口径小且较轻的火绳枪，都有对应的靶子。
朱佑桓从未见过火器，走到每一架火器前，好奇地凑上前摸来摸去，道：“这是什么呀？”
铳身里并未填充弹丸火药，十分安全，故而皇帝并不阻拦。
“小殿下，这是火绳炮。”
“火、绳、炮？”朱佑桓嚼着这几个字眼，有些困惑地问道：“什么叫做火绳炮？”
皇帝挥挥手，旁边已经有侍从拿来一柄长管，上面多了隔热的木质把手，还有用于瞄准的照门以及点燃引线的燧石。
这火绳炮是根据原本的火铳改良而来，将原本的人工点火改为了机械式点火，又将原本的手动填充火药改为了提前按照份量包好的纸壳弹丸。
如此一来，士兵无需随身携带火源，也就间接避免了失误点燃火药烧伤或是炸伤士兵。
“这个叫做火绳枪。”皇帝示意保母将朱佑桓带远一些，这才往枪膛内填入纸壳弹，扬声道：“桓儿，捂住耳朵，这个动静也不小。”
朱佑桓也知道放炮仗的时候要捂住耳朵，闻言立刻乖乖照做，抬起双手捂住耳朵。
皇帝扣动火绳枪的扳机，燧石摩擦生火，点燃火绳，填充在枪膛内的纸壳弹有了反应，弹丸立刻自枪管飞射，直冲七十步以外的靶子，精准无误地命中红心。
朱佑桓隐约听到响声，怔怔地放下手，看到已经被打穿的靶子，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哇了一声。
朱佑桓快步跑到皇帝身边，兴冲冲地开口道：“好厉害！这个我也想学！”
皇帝被她逗笑，道：“之后祖母亲自教你……哎，这个可不能摸，枪管正是烫的时候。等你学会了，祖母带你去田猎，咱们打一头大熊回来，给你曾祖母做件皮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