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桓出生于元光十八年(1465年)的八月廿五日,正是要入冬的时候。
母亲万贞儿比寻常孕妇年纪大些,好在她本人身体康健,又有太医院的妇科圣手照顾,虽然是晚孕头胎,但生产还算是顺利。
被擦洗干净的婴儿递到了慈惠昭圣温德文宣皇太后的手边,胡善祥笑盈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道:“这孩子脸儿圆圆的,一看便有福气。”
旁边的贵妃周盈盈跟着附和道:“有老娘娘金口玉言,这孩子定当是个有福气的。”
其实她是有几分失落的,当初朱见深向朱予焕求立万贞儿为皇太子妃的时候,周盈盈就极力反对,万贞儿的年纪和她一般,都够当朱见深的娘了,虽然称得上老实,但这个年纪实在是不适合生育。但朱见深一门心思恳请皇帝,皇帝最终也没有反对,周盈盈只好偃旗息鼓。
若是万贞儿能有子嗣最好,要是没有子嗣,就让朱见深再立次妃,反正只要能多几个皇嗣做保障就好,有她在,量这个万贞儿也不敢吃醋。
想到这里,周盈盈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道:“太子也是,不出来看看皇嗣是否康健,担心起太子妃了,里面有徐大夫在,能有什么事情。”
胡善祥只摸了摸孩子的小脸,道:“先前礼部呈送的名字,皇帝都不满意,另取了一个大名,以后就叫做‘佑桓’。”
周盈盈闻言不由面露惊讶之色。
大明的皇女们取名与皇子不同,一向随意,却从未有过直接跟着皇子辈分的,更何况听皇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帝取名根本没有考虑过男女的问题,显然是打算无论男女都用同一个名字。
周盈盈低头看向胡善祥怀里红扑扑的朱佑桓。
莫非……
此时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的朱佑桓自然是不明白周盈盈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是张嘴哇哇大哭。
原本在里面嘘寒问暖的朱见深这才想起女儿的存在,又出来将朱佑桓抱了回去,让她的母亲好好端详。
待到入冬之后,皇帝这才带着大军自辽东回京。
这次皇帝剑指兀良哈,带着军队一路追到脱木河卫以北,期间斩杀、俘虏兀良哈人不计其数,可谓是大获全胜。
回程的路上,皇帝又巡视了一圈辽东都司,将俘虏的兀良哈人全部带回到北直隶一带安置,耽误了些时间,好歹赶在年前回京。
皇太子朱见深、惠王朱淑元一起出京迎接,一路上更有百姓夹道欢迎。
先前朱淑元便被册封为惠王,去年又正式大婚,按理说应该就藩惠州,惠州开了港口,正是繁华的时候,加上如今海上商贸繁荣,这样的藩地极好。但皇帝考量到惠王还未生育,担心惠王就藩后鞭长莫及,朱淑元无人照料,便留她在京中多住几年。
朱淑元骑马跟在皇帝身后,道:“母亲还不知道,桓儿正在宫中等着拜见皇祖。”
骤然听到朱淑元的话,皇帝先是一愣,随后惊喜道:“孩子出生了?”
“是,是个身强体壮的女儿,和万侍长很像。”朱见深面露笑意,心中却有些紧张。
当初他恳求皇帝赐婚的时候,皇帝就不大认同他的做法,如今生的是女儿,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和贵妃一样有几分失落。
皇帝面露欣慰之色,道:“好,好,很好。母子平安就好,望之看过了吗?太子妃的身体如何,有没有落下什么产后病?”
朱见深见皇帝面色如常,也放松许多,道:“徐司药妙手回春,万侍长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皇孙也平安无事。”
“正好,这次我从兀良哈那里抢了不少好马,让御马监的人照顾着,给皇孙提前备着。”
朱淑元笑嘻嘻地说道:“母亲可不能偏心,也得给我留几匹呀。”
皇帝被她的促狭逗笑,“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的,不然惠王要到寝宫里来找我。”
“母亲——”
待到回宫之后,先是给皇帝接风洗尘,之后皇帝还要查看这段时间太子监国的情况如何,待到抽出空闲宣见皇孙的时候已经是过年的时候。
朱佑桓已经四个月大,已经养得白白胖胖,裹在大红襁褓里,看着格外喜庆。
皇帝见状让人将皇孙抱到自己的罗汉床上,只穿着蟹红的衫裤爬在床上,她倒是胆大,一点也不怕生,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不住地打量着周围。
皇帝戴着平日里射箭时用的鎏金扳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见朱佑桓的眼珠子跟着来回动,笑道:“果然是个聪明孩子。”说罢,忍不住笑着刮刮朱佑桓的鼻尖。
朱佑桓原本挥舞的小手立刻抓住了皇帝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太子妃见状正要开口,皇帝已经将朱佑桓抱了起来,道:“孩子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太子和太子妃平日里要好好照顾,有个小病小痛也不要疏忽。”
朱见深本以为皇帝会提出将皇孙抱养到膝下的事情,但见皇帝只是逗弄着孩子,便乖乖应声。
“让人将朕给皇孙的礼物拿来。”
“是。”
宫人拿来一个宝匣,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把长命锁,锁上嵌着各色宝石,都是近年行商的时候从西南的麓川等地采办回宫的,长命锁以珍珠串联,被皇帝挂在了朱佑桓的脖颈上。
“这珍珠是女真人进献的,看着和南边来的珍珠不一样,微微泛黄,有些新鲜,朕便让工匠穿在这长命锁上。”
朱见深闻言立刻道:“母亲英明神武,女真人自知不是敌手,主动进贡,也算是识趣。”
皇帝嗤笑一声,道:“不过是看到兀良哈被追着跑,心生畏惧罢了,他们平日里给兀良哈送粮食送牛羊,难道朕不知道吗?不过是看在他们是被胁迫的份上宽大处理。”
朱见深听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便知道她总有一日是要对女真人出手的,便道:“元光十四年的时候,我军刚刚拿下满剌加,将其纳入靖海承宣布政使司,元光十六年王总兵刚刚追剿哈密部,颇有收获,不宜连年征伐、大动干戈,况且去岁船队刚到蓬州,蓬州孤立无援,需要自大明本土到靖海一线补给人力、物力。大明如今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母亲不必急于一时。”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虽然商业税额进项大,不至于拮据,但还是要避免国事花销太大。”
“母亲圣明。”
太子妃在一旁听着,心思却渐渐放到了啊啊出声的女儿身上。
皇帝的注意力也重新转回到孩子身上,见她皱着小脸,手指正抠着金锁,显然是拿不动这长命锁,不由笑道:“皇祖忘了,这锁儿对你来说还是重了些,长大再戴也来得及。”语罢,皇帝便亲手摘了下来。
朱佑桓这才咯咯笑了起来,好似如释重负。
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身处国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