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谢安宁往后宫递了命妇牌子。
姜翎月这会儿还没被正式封后,按理说后宫还不归她管,消息是传到惠妃手上,再由韶光宫大宫女亲自过来禀告的。
她自然是许了。
当天下午,谢安宁就进了宫。
姜翎月跟皇帝陛下同寝同食,没有自己的宫殿,只能在广安殿偏殿召见她。
君臣两人时隔一世,以这样的形式再次重逢,是怎样的缘分。
彼此之间都难掩激动。
待殿内宫人们都退下,谢安宁眼含热泪,“娘娘,您也有着之前的记忆对吗?”
姜翎月颔首承认,“前段日子,是多出了段记忆,”
说着,又抬眸问她,“谢姨你是何时恢复的记忆,怎么今生变化如此大。”
早早就跟王家划清界限,把王少甫都带回了谢家。
谢安宁毫无隐瞒,将王少甫先自己一步重生后,所做的事和盘托出。
恢复记忆的那天起,他就自证清白,遣散妾室。
后又在父母面前绝对的维护她,唯恐她再受气,紧接着又表示脱离家族,自请入赘。
而这一切,都是在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前就做了。
诚意给的十足。
桩桩件件,足够打动当时还没有经历丧女之痛和撞破书房召妾那一幕的她。
姜翎月安静听完,只对一件事有些惊诧,“纳妾足足半年了吧,那些妾室他都没睡过?”
“没有,遣散出府时,几个妾室的守宫砂俱在,”谢安宁迟疑了会儿,道:“前面两世,也是如此。”
这事儿姜翎月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结结实实默了默,实在是瞠目结舌,“……那他图什么?”
为了纳妾的事,让挚爱的妻子冷了心。
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分崩离析。
自己更是两世都断则而死,不得善终。
结果,那些妾室他竟然一个都没碰过?
这是图什么呢。
不觉得冤吗?
两辈子。
两条命。
就这么搭进去了。
谢安宁低垂着眼,道:“倒也没那么冤,他尝试过的,我撞破过一次。”
她将书房那次的事细细说了。
当时觉得恶心透顶的一幕,这会儿说出来,眉头还是微蹙。
谢安宁端着茶盏饮了口,咽下那股子翻涌的情绪。
她几乎要把自己都骗了,但姜翎月前世立于万人之上数十载,以上观下,观人之术早就炉火纯青,这会儿一眼就瞧出端倪。
倒也没觉得多难以理解。
只是无奈叹气,“原本还在想,谢姨你对王少甫会不会只是怜悯。”
毕竟以她旁观者的视角看过去,王少甫两世都太过于惨烈。
就算夫妻之情已尽,但青梅竹马,多年护持的情分不是假的。
纠缠三生,出于怜悯,愿意成全他一世圆满也未尝不可。
可现在,姜翎月不这么认为了。
已经和离,且时隔一世的情况下,再度提及撞破王少甫抱着妾氏这件事,她的谢姨居然依旧难以释怀。
这怎么会是怜悯。
只有真的在意,才做不到无动于衷。
若仅仅只有怜悯,抱个妾室而已,早就是微不足道的事了。
谢安宁沉默了会儿,道:“我不想再看着他死了。”
隔阂还是有的。
那样多的伤痛堆积,怎么可能真正的风过无痕,破镜重圆。
只是,再大的隔阂也抵不过他的性命。
或许那些爱恨痴缠的过往记忆,会永远横隔在他们之间,她永远也不能释怀,但跟他的生死比起来,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不想再看着他呕血,更不想再看着他在她怀里咽气,身躯僵冷。
只要确定这一点,其他的伤痕再痛,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那是王少甫。
是年幼时,围在她身边,事事以她为重的少年。
是自爹娘死后,竭力爱她护她的男人。
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就计较不清了。
姜翎月想到王少甫两世的惨烈,多少能体会谢安宁的心情。
几世纠缠,不是当事人,谁都没资格替她抉择。
姜翎月什么都没劝,只问:“那石原卿呢?前世你们恩爱半生,真就这么舍下,不打算再续前缘?”
谢安宁轻轻嗯了声。
“他曾说过,若我姻缘顺遂,他不会继续毫无希望的等下去,会听从家中长辈的话,择一门当户对的姑娘成婚。”
这样,他会有自己的子嗣。
而不是入赘谢家,连个亲生骨血都没有。
怎么看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姜翎月闻言,却欲言又止。
谢安宁见状,道:“娘娘有话只管说,臣听凭训诫。”
“训诫谈不上,”姜翎月犹豫了会儿,问:“谢姨想不想知道前世你死后,石原卿如何了?”
拜王少甫所赐,一听这话,谢安宁就想到他躺进棺椁那一幕,
无数繁乱的思绪瞬间顿住。
谢安宁神色微怔,呆呆看着她,良久,唇颤了颤,“他殉情了?”
“这倒没有,”
姜翎月道:“你死那年,他不到五十,石家彼时在朝中已说不上话,底下又青黄不接,眼看就要没落,他的嫡亲兄长,和石家族老几次三番劝他带着儿子回归家族,”
“但他没走,而是守着谢家,守着儿女,一守就是二十年,他在朝堂上竭力护持着谢婉立足,又等着谢晋白成长到能独当一面,才致仕归家,教养孙辈。”
“石原卿死的时候,谢家已经枝繁叶茂,你曾孙都三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