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宁还要再说什么,被他冷声打断,“你理由这样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就是舍不得离京。”
冷声的逼问,叫谢安宁心中一怒。
抬头欲要辩驳,就见面前男人眸底猩红,满是痛色,那股子怒意顿时一空。
他看上去真的很悲苦。
……很可怜。
前世,他在她怀里呕血咽气的画面再度出现在眼前,谢安宁心中难以抑制的发软。
她抿了抿唇,“你就这么想离京?”
王少甫轻轻嗯了声,正待开口,马车停了下来。
到家了。
他声音一顿,理了理她微乱的衣襟,抱着她稳稳地下了马车。
比起前世最后两年那残败不堪的虚弱身子,这会儿的他身强体健,还是那个文能手书锦绣文章,武能拉弓百步穿杨的王大公子。
抱她抱的毫不费力。
步入院落,进了正房。
里面已经燃了烛火。
热水也已经备齐。
知道她爱洁,赴宴饮酒归家,定然是要沐浴的,王少甫脚步没停,径自进了盥洗室。
几个婢女们拎了热水,将浴桶灌满,他将人挥退,抬手就去解她衣襟盘扣。
谢安宁一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夫妻多年,自然是有共浴过的时候。
但,这会儿他们的感情早不复往昔。
何况,都已经老夫老妻了,……成何体统。
显然,王少甫并没这么想。
他一手扣住她的肩,一手锲而不舍的解她的衣裳,语调淡淡:“咱们是夫妻,你不要同我生分。”
他什么也没打算做,只是想同她说说话。
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至少,此时此刻他做不到退出去。
衣衫褪尽,没等他抱,谢安宁自己迅速进了浴桶,见他又开始脱自己的衣裳,登时别开脸,“再叫人抬个浴桶进来吧。”
“不必,我抱着你泡。”
王少甫三两下将自己剥了干净。
上一次共浴,都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了,谢安宁浑身不自在,羞臊的慌。
偏偏,那人一进来就伸手圈住她,唇自身后贴向她的耳朵:“我想同你说说话。”
声音平静,不染欲念,手也安分得很。
谢安宁紧绷的身子微微松快了些,就听他又道:“你再问刚刚那个问题。”
“……”谢安宁默然无语,只能重复:“你就这么想离京?”
“是!”王少甫回答的干脆,“不瞒你说,自恢复记忆起的每一天,我都寝食难安,留在京城一日,我就寝食难安一日,”
“我的爹娘,我的家族,石原卿,桩桩件件,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叫我寝食难安。”
以赘婿的身份,带着妻女回了谢家。
还将女儿的姓氏改了。
这样忤逆不孝的事,他的爹娘现在碍于皇帝的面子,不敢有丝毫不忿,但等缓过这口劲,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事来。
是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还是如前世一般,意图谋害谢安宁性命,认为只要她一死,他便会变回那个端方知礼,孝顺有加的儿子。
谁也不知道。
原本,王少甫是想着为王家培养孙辈继承家业,好叫他爹娘多少有几分宽慰,但这些天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去赌。
三世纠缠,他们的感情本就薄如蝉翼,实在禁不起半点波折。
若他的爹娘此生再犯下什么错事,他该怎么做?
真将亲族全部千刀万剐了吗?
就算他下得去手,她能接受一个剐了全族的男人吗?
还有石原卿。
这是他平生最痛恨的人。
他有一千一万种手段,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不敢。
她恢复了前世记忆,他一点都不敢再触及她的逆鳞。
所以,哪怕他翻江倒海的难受,日日夜夜被猜忌折磨的寝食难安,也不敢出手对石原卿做点什么。
他是真的怕了。
她太心狠,他一点险都不敢冒。
这般思来想去,能做下的决定,就是一家人离开京城,远离这是非之地。
在这里,他两次失去了她。
的的确确深痛恶极。
他几乎破开胸口,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部剖析给她听。
那些惧怕,惶恐,不安。
还有几乎疯魔的偏执情感。
谢安宁久久沉默。
王少甫没有打搅她,拿起汗巾给她轻轻擦洗。
轻柔的触感,让谢安宁醒过神来,扯过巾帕,道:“我自己来,你好了就先出去吧。”
她还是不自在。
哪怕,他们曾亲密到不分你我。
“安宁,”
王少甫揽过她的肩,握着她的手,低头深深的看着她,声音平静,“我一直想问你,前世,你同他成婚了没有?”
一直想问的问题,在这样赤诚相对的状态下,问了出来。
谢安宁低垂着的眼皮微颤,没有说话。
……默认了。
王少甫只觉得一股苦意顺着喉管往上涌,压都压不下去。
夫妻之间的事,她同旁人做了个遍。
经年累月下来,当然会跟他生分。
他面容惨白,艰难的挤出个笑,那模样叫谢安宁眉头一皱,怀疑他别不是又要吐血,当即蹙着眉道:“看顾好自己的身子骨,你知道的,我不会为你殉节。”
前世的例子摆在眼前,只要他一死,她转头就会另寻他人。
这次,不一定会是石原卿。
她可以要高原卿,刘原卿。
甚至只要她想,还可以有无数男宠随侍身侧。
反正,从骨子里,她早就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后宅妇人。
谢安宁自诩自己这话说的足够狠心伤人,但王少甫何其聪慧,又何其了解她,愣是从里面品出了关心。
那张俊脸,霎时间冰雪笑容,眸底溢出稀碎的光。
似星子闪烁。
年过三十,受尽情殇的男人,这会儿面上竟隐隐能瞧出几分昔日的少年模样。
谢安宁呼吸一滞,别开脸,嗓音艰涩:“洗好了就出去。”
“好,”王少甫亲了亲她的眉眼,听话的站起身,出了浴桶。
眼角余光瞥见他赤裸的身体。
修长如竹,肩背宽阔,肌肉紧实,尤其腹部线条流畅的很。
跟同龄人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比起来实在是堪称极品。
尤其,谢安宁见过前世缠绵病榻气血衰败,枯瘦到几乎脱了形的他。
眼眶蓦然发酸。
她轻轻闭了闭眼,道:“离京的事,待我入宫面见娘娘后,再告知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