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尤其是你,布莱尼亚克,你一定很好奇:我到底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并成功地执行了它……”
“不,我一点都不好奇,”布莱尼亚克说,“我既不想知道你把你抓住的那个小偷弄到哪里去了,也不想知道你是怎么通过他联络到了这个地下组织的头目,更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你只需要告诉我,这次的麻烦是否解决了。”
“当然没有,”贪婪有些惊讶地说,“你竟然觉得解决地球上的麻烦就算完了?拜托,你能不能有点脾气?人家在你的地盘上又是绑架儿童,又是偷东西,你就这样算了?”
“好吧,那你说要怎么样。”布莱尼亚克一副完全放弃思考的样子。
“在我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开始查询了。那么不如为这位小朋友讲讲,托比亚斯到底是什么人。”
“目前我能查到的是,他曾经是一名企业家,也和大都会的黑帮势力有所牵扯。但目前,他是大都会一家油漆工厂的经理。从他最近的行为模式来看,没有什么异常。”
“当然,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自然只能先蛰伏下来,不露出马脚,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给你致命一击。”
“你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抵抗?”
“别太天真了,小布。这样的人有很多。你真的以为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精英们,就此改过自新,放弃他们剥削其他人的想法,当你治下的好公民?”
贪婪站了起来,摊开手说:“人类比你想象的更擅长伪装,也更擅长忍耐。在战争时,他们明白如果没了你,光凭他们无法打退外星人,那么大家就会一起死。所以他们确实会真心实意地出力,但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认可你,只是他们想保住自己的优越地位。
“可现在战争结束了,他们却发现你丝毫没有赋予他们特权的意思:没有论功行赏,没有恢复秩序,而是打算把这种看似人人平等的制度一直延续下去。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一个人当了几十年的人上人,你现在让他们去和那些劳工一起挥汗如雨,他们怎么会愿意呢?
“只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打败你的方法,所以他们就会一直忍耐下去;但一旦你露出破绽,他们就会像是嗜血的食人鱼,每个人都会想要咬下一块肉来。你以为托比亚斯频繁制造儿童绑架案是为了什么?只要你有一丝破绽,他们一定会选择无限放大。”
“可是他们做不到,”布莱尼亚克说,“我可以轻易地封锁地球消息。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我的治理之下,在任何公众平台上发布我不想要的消息。不论他们闹了多大的乱子,事情都是传不出去的。”
“不,你完全搞错了,”贪婪摇了摇头说,“一旦你有封锁消息的这个行为,就是上了他们的当。因为,人类是一种情感动物,你不能要求他们时时刻刻理性思考。对未知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当他们知道了自己不知道某件事的时候,他们会不惮以最坏的思路去揣测。这是在动摇人们对你的信任。而更坏的是,你本身就不值得信任,因为你甚至不是人类。”
布莱尼亚克略微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说:“所以他们搞出案件,就是为了让我封锁消息?可儿童绑架案已经发生这么久了,他们似乎也并没做什么。”
“呵,要不是我帮了你一把,让巴里把被绑架的儿童救了出来,同时又飞速地捣毁了保罗父亲所在的邪教组织,你猜他们会干什么?”
布莱尼亚克当然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件事看上去确实是个环环相扣的陷阱:他们先派出人手去绑架儿童,然后和保罗的父亲谈好,把他的儿子也绑架了,坐实保罗父亲的受害者身份,紧接着再利用邪教徒的网络,把这件事散布出去。而布莱尼亚克一旦封锁消息,那些得知了这件事的人自然就会开始怀疑他。
不论是托比亚斯领导的地下组织,还是那帮邪教徒,他们都有屏蔽布莱尼亚克的手段。他们完全可以借助这件事,在自己的亲朋好友的圈子里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把更多人拉入反抗组织当中。
不要觉得这很难。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布莱尼亚克本身就不是很受信任,哪怕他确实带来了好的改变,人们心中总会存有一个疑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稍加挑拨,或是公布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甚至都不是完全编造,而是确有其事——他们可以向那些被传教的人证明,确实发生了某些灾难,而布莱尼亚克选择隐瞒。人们自然会感到恐慌。而恐惧是人类最大的动力,这个时候哪怕知道这些地下组织可能不安好心,出于恐惧,他们也会选择加入。
而之所以是儿童绑架案,就是因为大多数人是不能容忍对儿童犯罪的。有些人觉得赌博和吸毒都不算什么,有些人甚至觉得谋杀犯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儿童犯罪踩在大多数人的雷点上,这能确保他们拉拢足够多的信徒。
而想明白了这一点,布莱尼亚克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帮绑架犯没有选择杀死这些儿童,而是非要把他们弄到一个基地里,似乎还打算培养他们。
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是最能够证明某些人罪行的证据。只要他们统一口径,站出来指责布莱尼亚克,大部分人类都会选择站在人类儿童这一边,这就更具煽动性了。
“他们的计划很好,可惜出了两个意外,”贪婪接着说,“一个是我,一个是保罗。我提前揭露了儿童绑架犯的所在,导致他们对于儿童的操控没有成功;而保罗比大多数孩子更成熟理智,揭发并杀死了他父亲,让我们成功捣毁了邪教徒的据点。因此,这整个计划才没有成功。但你不会觉得就到此为止了吧?”
“当然不会,”布莱尼亚克说,“事实上我在欧洲也监测到了一些异动。之前,南意大利的一个港口出了事,影响了海运生意;伦敦的塔台突然出现机械性故障,航班大面积延误。现在看来,这些都是针对于我的陷阱。”
“没错,他们在全世界各地制造类似于儿童绑架案的恶性案件,除了是为了让你分身乏术,也是为了广撒网多捞鱼,只要有一个不慎,恐慌就会大面积传播。如果你站在了全人类的对立面,那么哪怕是蝙蝠侠和超人这种明白真相的人,也无法完全站在你这边。因为会出现这样的漏洞,本身就证明你能力不足,那么是否该让你掌握这么大的权力,就成了值得探讨的话题。你也知道答案会是怎样的。”
“那个屏蔽仪太麻烦了,”布莱尼亚克说,“那天从那个小偷手里缴获的仪器,我已经送去给主宇宙蝙蝠侠研究了。他有了一些眉目,但还需要几天。”
“你还是没有搞明白,”贪婪接着说,“不是某个仪器或是某个人的问题,而是你的统治方式确实存在一定的谬误——你对于人类太心软了。”
“啊?”巴里率先看向贪婪,满脸都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布莱尼亚克对此也只能沉默以对,不论他是答应还是谦虚,好像都有哪里不对。
“当然,我知道你不是人类电影里那种邪恶机器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人类也不是电影里那种省油的灯?”贪婪摇了摇头说,“战争时期,人类的团结给了你一种错觉,那就是:你对人类好,人类就会对你好;只要你做正确的事,人类就会支持你;只要你让大部分人类过上好生活,你们就能和平共处。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战争时期巨大的生存压力,让人类不得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应对文明灭绝危机:政客们变得强硬而富有号召力,平民勤俭节约、吃苦耐劳,商人精于算计但又肯慷慨解囊,超能力者铁骨铮铮、死战不退。
“这确实是人类。在生死存亡之际,每个人都能爆发出巨大的潜能,精诚团结,众志成城,甚至抛头颅洒热血,创造出很多看似不可能的奇迹。
“但你也得承认:政客们目光短浅、贪污腐败,小市民狡猾无赖、自私自利,商人为了利益可以抛弃一切道德准则,超能力者缺乏约束、行事莽撞。
“人类最根本的原罪就是贪婪和傲慢,这一点,在所有人身上都有所体现。贪婪表现在,即使你已经给了绝大多数人更好的生活,他们还是觉得不够:那些生活水平下降的会怪你,生活水平上升的也不会满足,会想要更多。
“而傲慢则表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没有了大敌当前,他们又觉得自己能行了,又开始思考,何必要让一个电子生命来统治他们,觉得如果他们上的话,会做的比你更好。
“所以,你在战后时期的这段表现,我最多给你40分,还是看在你拯救了许多已经跌落至谷底的悲惨人类的份上。而你对于那些曾经活在上层的人类,实在太过手软,这才会导致这一系列的变故。如果我是你,我会在战争时期借助外星人的手就把他们全部清除干净,把那些只会沉浸在往日辉煌当中的老骨头塞进壁炉里,只留下能适应如今的生活模式的新一代。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当然了,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毕竟你不是人类,你要是这么干的话,一定会有人出来指责你大屠杀。那么我们选个折中一点的方法。”
“什么?”布莱尼亚克的语气中有几分心驰神往。巴里完全能听得出来,他好像也忍这帮人很久了——尽管他最终没像贪婪所说的那么干,但他肯定是考虑过的。
“操控他们而非服务他们,控制他们而非帮助他们,以及最重要的——加入他们,然后,成为他们唯一的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