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后第四天。
秦军遍及灾区各地,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都集中了起来,秦国朝廷随即开始下一阶段的救灾。
打通所有道路,加大粮食和物资的运输。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军队能开进去只能给灾区的人带去希望,可真正能活命的粮食,纯靠小部队一次次随身携带是带不了多少的。
于是,到达代郡的太子扶苏下令,让周围各郡组织民夫帮助运送,同时还给东胡送去了一封信。
喊人帮忙,你出人出马都行,有报酬的。
“真给啊?”
阳沐有些心疼。
周围各郡因为大同煤矿停工而受到影响,许多人找不到活干,这个时候朝廷把人们组织起来给代郡运粮,也算变相的发展经济了,这点可以理解。
让东胡来支援,是因为他们离代郡比较近,马匹也多,让他们来做苦力、承担一些危险性高的事,也能理解。
自己人死了再少也要赔点钱,可外人就不一样了。
但还给报酬……
扶苏看了他一眼:“用秦币结算,而且压点价不就行了?之后那些人和马来了就别回去了,毕竟买命钱已经给过了。”
东胡有什么特产吗?
羊毛、马匹、以及背靠师父说过的大兴安岭那能搞点山货;别的任何物资,几乎都要向中原购买。
而如今天下的商品几乎都是秦国的,就算给了钱给他们,上午给他们,估计下午就重新花给我们了。
况且,奴隶说出去不好听。
但如果是让东胡人来一批打工,那就有可操作性了。
无非就是多给一点钱,然后继续把他们当奴隶看就是了,代郡如今需要奴隶的地方可多着呢。
阳沐懂了。
“殿下此计,颇有大王的风范。”
“别乱说,我们现在是要求助于东胡,想带他们的百姓一起发展,你可不要破坏国际友谊。”
“是是是,臣失言了……”
……
国师府。
李缘坐在院子发着呆。
自从前天跟政哥去过代郡之后,他真的连着两天做了噩梦,这让他整日无精打采的。
院子门口,颜花走了进来。
“爹。”
“花啊,你不是带小伙伴们出去玩了吗?”
“爹,现在已经下午了。”
颜花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太阳穴,用小手给他按摩着脑袋:“扶苏哥哥都去代郡了,你就不用多操心了嘛!”
“好,我不操心了。”李缘笑了笑。
女儿的关心怎么能拒绝呢?
“爹,有个太史局的人找你,我让他去正堂了。”按摩了一会后,颜花说道。
李缘有些疑惑:“不是太史令那个老爷爷吗?”
“不是的,是一个中年大叔。”
这就奇怪了。
李缘拉着颜花走向了正堂,看到了之前太史令的一个副手。
“下官见过国师。”何光起身行礼。
“别杵着,坐吧。”
李缘让侍女上了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喝口水。
“我记得你是他侄子吧?你伯父怎么不来?太史局有什么事吗?”
“伯父昨夜自尽了。”
“……”
李缘懵了。
颜花剥花生的动作都停了一秒,随后才继续剥着,并把两粒花生给了李缘和何光一人一粒。
“不是,你等等……”李缘挠了挠头。
太史令那个老头虽然有些讨厌,有时候敢给他甩脸色不说,甚至连嬴政的面子都不给;但他也能理解,毕竟这是他身为史官必须要有的中立性和公正感——这个时代你想让史官徇私比杀了他们还难。
“为什么?”李缘问道。
何光看了看颜花,又看了看周围的五个侍女,他能看得出,其中有两个侍女身上绝对有武艺。
李缘皱了皱眉,让侍女们退下,但没让颜花离开。
“此事关乎国师一些私事,少小姐还是回避的好。”何光说。
“我的私事我女儿有什么不能听的?”
何光看了他一会,随即开口说了起来。
他伯父是地震那天去了一趟王宫后,整个人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这几天,他整理好了太史局的所有事,甚至找每一个人都单独谈过话,勉励过他们。
最后,他提名何光与另一个史官当太史令。
另一个人去了王宫,何光来了国师府。
“伯父自尽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他那么在意同僚和我的人,却什么都没留。”何光语气有些颤抖:“他怕不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以至于他要带着秘密自尽。”
何光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
“我翻看过当时的记录,那时候您在国师府,而大王和李廷会他们在开会。”
“我相信科学的力量,但国师你也说过,科学的发展是需要验证的。”
“那天,地动仪才是第一次动。”
“可动了之后,大王紧接着就发布了全国性的命令。”
“但如果这命令错了呢?”
“我不相信大王是如此轻浮的人,更何况李廷会他们当时也在场,如此就更不可能了。”
“那是什么让大王在当时确定了地震的消息,并且能让李廷会、阳廷会、我伯父都相信?”
“除去所有不可能外,我只好把这件事往国师身上想。”
“国师早就有诸多神异传言,如果此事跟您有关系,那就一定上可以理解了,您若展现出了某些手段、或真是民间所说的仙人之资,想必足以让他们闭嘴。”
“只有大王向您确认了,才敢下如此命令、有如此行为。”
“可我左思右想,国师您如何确认的?”
“以您的性格,您不可能在提前知道后还隐瞒着,眼见那么多人死伤,这一点,从您这几日憔悴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您隔着千里都在为百姓担心。”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何光盯着他。
“国师,您可以在瞬息间抵达代郡;甚至您可以通过某种手段,在国师府就和在王宫内的大王说上话。”
“而我伯父那天见到了这些,他知道此事不能流于史书,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隐瞒、以至于坏了他心里的公正和规矩。”
“他只好自尽。”
李缘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何光与他对视着。
不一会,李缘叹了口气:“你不该说出来的。”
“我只是想为我伯父的死讨一个说法。”何光有些低落:“我理解他,如果是我也会如此,但我终究不是他。”
“多谢国师告知,我死而无憾。”
说完,他准备起身离开,却还说了一句:“我心愿已了、更无家世,不会让国师难做。”
李缘欲言又止。
颜花看了看他,心里一琢磨,顿时对着即将走出门的人影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