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先别清理了,咱吃饭去。”
一处废墟上。
一个老人看着几个和自己孙子一般大的士卒,又看了看他们手上——哪怕带着布手套,可在高强度的清理下,布也早就烂了,一个士卒的手上已经有些血迹——老人不由得有点心疼。
他孙子也和他们一般大,只可惜在煤矿那至今还没回来。
他也知道,以他们祖孙相依为命的感情,到今天孙子还没回来,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老人家,您先去吃吧,我们再干会。”
“是啊,我们年轻力壮的,这会还不饿呢!”
两个士卒笑着回道。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却也没停下。
由于外郡支援的兄弟部队还没到这里来,现在在郡城只有一个团多一点的部队,面对几乎全损的郡城,他们的进度实在有点慢。
老人看了看他们,忽然间抹了抹眼睛。
一个士卒挠了挠头:“大爷,您这……”
“谢谢你们啊!”
老人忽然就对着他们跪下了。
最近的一个士卒眼疾手快,赶在老人彻底跪地前硬是扶住了他。
“大爷,您可别害我们啊!”
这士卒讪讪说道:“您这要是跪下了,我们几个今晚就别想睡了……”
几年下来,秦军在对士卒进行基础文化教育的同时,思想建设也卓有成效。
这些野战军部队能在救灾上这么出力就是一种证明。
在以前,人员流动很小。
除了驻守国都和边境的这些主力常备军外,其余大部分郡兵、临时征召的部队大多都是以地域划分的——这一点直到两千多年后抗战时期都有极深的痕迹,许多部队甚至军阀头子都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东三省被占了?
他们在哪……
敌人打到邻省和南京了?
又不是我这……
终于,敌人打到你家来了。
这时候你发现,敌人太强了,打不过,你试图喊支援。
然后其他部队把你曾经说过的话原句返回给你:又不是我这……
直到后来,两党携手给各部下了死命令、加上舆论宣传后国家大义上的逼迫,才让许多人加入到那场抗战里。
这次代郡的地震,如果是以前,除了本地的士卒外,其他人就算来支援了也绝不会这么出力。
可秦军自改革后,不仅把士卒打乱——你在代郡入伍却可能在蜀郡服役,你的部队驻守代郡但你却可能来自陇西——还有这么多年的思想改造。
大道理可能听不懂,但一些最基本的许多士卒还是能理解的:
将心比心,你希望驻守你家乡的部队如何对待你父母,那你就如何对待这里的百姓。
你来自百姓,朝廷也是为了百姓,你若不守军纪苛刻对待,你是想叛军还是叛国?
旧时代百姓喊你军爷给你下跪我不说什么,现在你要还这么搞,除非你死,否则风里雨里训练场等你,严重的话靶场等你。
你也是百姓出身,你爹娘还盼着你回家、而不是成为曾欺负你们的人。
……
等等。
在这种思想熏陶下,绝大部分士兵如今都有了一丝子弟兵的影子。
但也只是一丝影子。
“你曾经说,不经过战火的淬炼,真正的子弟兵永远走不出来。”嬴政看着下方的场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以华夏的发展态势,战火的淬炼估计是永远等不到了,但子弟兵或许有另一种方法能达到。”
李缘翻了个白眼,对此保持着怀疑……不对,他压根就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嬴政轻笑一下:“那等着看吧。”
“所以,接下来去看哪?”
嬴政沉默了一下。
“煤矿。”
下一秒,两人下方的场景顿时变换,从满目疮痍的郡城变为了热火朝天的煤矿矿区。
看着下方的情况,嬴政一言不发。
李缘说这地震大概六级。
六级就这样了,那七级呢?更大的呢?
听说哪怕是后世生产力,面对这个级别的地震也需要动员最少三个省的救援力量。
这么说来,现在的秦国还是托了生产力不够的福?
人少、房子也是木质、人口相对聚集,救援也较为容易。
“你感觉得到下面还有人吗?”
李缘看了他一眼:“这问题你忍了两天了吧?”
嬴政点了点头。
李缘摇了摇头:“地震发生后大概一个小时我就来看过了,无人生还。”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到李缘确认的消息,嬴政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从今年以来,秦国各个矿场都在防备着地震,大同煤矿已经减产了许多、少了许多人了,但这伤亡还是极其惨重;地震时在矿洞里的人,除了在洞口的一些人跑了出来外,其他人全都没跑出来。
哪怕他知道,就是以后世技术来挖、面对地震时矿洞里估计也活不了几个人,可他还是有些悲哀——这是有良心的智慧生物在面对同类因天灾死去时的正常情感。
下方。
上千人活跃在矿场里,正在沿着之前的矿洞位置往下挖掘。
原本的宿舍区那里已经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那里摆了上百具尸体。
那是死在矿洞里的人们。
嬴政看了许久,甚至让李缘落到地面上,站在一处矿洞面前。
黑漆漆的洞口旁,一个年轻的士兵正跪在地上干呕着。
周围没人嘲笑他。
大概半分钟后,两个士卒搬着一具尸体走了出来,是分开搬着的。
一人搬着躯干,一人搂着肢体,中间还夹了一个依稀看得到五官的肉饼。
“呕……”
隐身两人也传来一声呕声。
嬴政看着真的吐了出来的李缘,并没有说他什么。
可以理解。
哪怕是他也有些不适,但经历过战争和杀人的他还忍得住。
“走吧。”
嬴政说道。
下一秒,两人出现在矿区外。
李缘解除了隐身,脸色惨白……
他见过血,甚至真的杀过人。
可最残忍的也只是当初杀张良时把对方给爆头了。
肢体都被压碎、压扁,甚至是肉饼上狰狞恐怖的五官,他真的第一次见……
嬴政从怀里掏出一包纸,给了他一张,轻轻拍着他的背。
“也是难为你了。”
李缘摇了摇头,怕是之后几天都睡不着觉了……
“我很庆幸我有这反应。”
他坐在地上,拿出了一瓶水。
“为什么?”嬴政问。
“这证明我的国家真的很好,哪怕来了秦国,你也把我保护得很好。”李缘很真诚的看着他,感激道:“谢谢!”
嬴政笑了一下。
心中的阴霾上多了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