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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尘飒堡”的夜空缀满碎钻般的星辰,凉风吹得堡墙垛口的旗帜猎猎作响,偶尔有夜枭的啼鸣从黑沉沉的树林里传来,为寂静的夜添了几分幽秘。宴宾堂内,厚重黝黑的橡木门轴因年久失修,被推开时发出“咯吱吱”的刺耳声响,像老兽低沉的喘息。油灯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映得宾客们的脸庞明暗交错,而阿契琉斯起身的瞬间,宽阔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光影中更显立体,闪着金光的小卷披肩发如同被月光镀了层金,每一缕发丝都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挺直脊背迈步的模样,真如传说中拯救城邦的英雄,带着得胜公鸡般的的傲气走出屋子。

刚踏出门槛,干燥的晚风便裹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阿契琉斯正想舒展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肩背,突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廊柱后窜出,像团灵动的火焰冲到他面前。“当当当当,你看我是谁?”女子清脆的声音带着雀跃,话音未落,她就捂着嘴发出一连串兴奋的尖叫,双脚不停在青石板上蹦哒,裙摆扬起的弧度如同展翅的蝴蝶,腕间银镯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阿契琉斯在皎洁的月光下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眼前女子的脸——柳叶眉下是双亮晶晶的杏眼,鼻尖小巧,唇角还带着熟悉的梨涡,正是他以为早已远在小奥古斯塔的伊莱莎。这位兰德·考尔的贴身保镖瞳孔骤然收缩,惊得向后踉跄半步,喉结滚动着发出“啊啊啊啊,你...你?”的慌乱叫喊,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伊莱莎却不管他的震惊,像只归巢的小鸟般,不管不顾扑到阿契琉斯身上,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脸颊贴着他的下颌,带着温热气息的吻不停落在他的侧脸、下颌,发丝蹭得他皮肤发痒,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阿契琉斯浑身僵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烫到般,急忙伸手推开气喘吁吁的伊莱莎。他抬起的手颤颤巍巍,指尖还残留着她发丝的触感,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谁让你过来的?”语气里满是慌乱,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四周,生怕被旁人撞见这亲昵的模样。

伊莱莎被推开后,还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她看着阿契琉斯瞪大的眼珠,像受惊的小鹿般,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又紧皱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解道:“你刚才为什么尖叫?是因为见到我惊喜过头了吗?我可是偷偷跑了好远的路才找到你的。”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眼底满是期待。

阿契琉斯看着她纯真又带着期待的眼神,喉间发紧,努力挤出几声干笑:“哈哈,小宝贝,你猜对了!”说罢双手僵硬地拍着伊莱莎的肩膀,动作做作地不停点头,试图掩盖眼底的慌乱,可指尖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伊莱莎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情人的异样,猛地用力推开阿契琉斯的手,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些许不满东奥:“我大笑是因为看到你开心,你大笑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你别想骗我,我看得出来。”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戳阿契琉斯的那躲闪的眼睛。

阿契琉斯被她问得心头一跳,慌忙转头看向身后——几名“尘飒堡”的守卫正靠在廊柱旁窃笑,眼神里满是戏谑。他顿时恼羞成怒,狠狠瞪了过去,那眼神如同寒冬的冰霜,吓得守卫们立刻收了笑容,纷纷低下头假装看地面。随后一把抓住伊莱莎的手腕,将她拽到墙角的阴影处,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又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不是让你在小奥古斯塔等我吗?为什么要来这里?”

伊莱莎被他拽得手腕发疼,却没挣脱,反而伸手摩挲着阿契琉斯宽厚的肩膀,指尖划过他身上精致的绸衫袍和那精致的镶金腰带。突然像献宝般大叫一声,从怀中抖擞出一块红色三角巾,那三角巾边角绣着细小的金色花纹,在阴影中依旧鲜艳夺目:“看,你看这是什么?你的宝贝红色三角巾!上次你跟着兰德?考尔跑了,我就也从小奥古斯塔溜了出来。自从我义父霍亨死了,卢鲁?巴赫就想着法扒我的皮,毕竟小时候我经常把他鼻子打歪,他早就记恨我了。而且还想办法做了条新的三角巾给你拿回来了,因为你答应过会让我过好日子,我相信你,就算你现在变成贵族,可能会忘了以前的风流韵事,我还是相信你。”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底却满是羞赧与执着。

阿契琉斯听到“红色三角巾”时,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急忙打断话不停的伊莱莎,急切的声音压得更低道:“迷雾山的匪徒才戴这个,快扔掉!你快原路返回,找个地方躲起来,随便找个地方,或者再找个义父投靠,我以后会去找你的,快点而......”说完不等伊莱莎反应,就伸手向远处推搡着这个身体柔弱的女孩。

伊莱莎用力挣脱阿契琉斯的手,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到那把靠在墙上的阔剑上,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她看着阿契琉斯决绝的模样,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带着委屈的哽咽道:“你干嘛?我费尽千辛万苦,躲过卢鲁?巴赫的追杀,跑了这么远的路才来这里,你是又想甩掉我?”

阿契琉斯焦躁地四下张望,夜风吹得他的披肩发微微晃动,眼神里满是惶恐:“不是,你不明白,现在边城很危险,正处在风口浪尖,你不懂这里的局势,随时都有可能血流成河......”他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伊莱莎却面露不屑地哼了声,又扫了眼阿契琉斯身上华贵的衣袍,语气里满是嘲讽道:“少来这套,你现在封爵变成了贵族,吃香喝辣的,就想甩了我去过快活日子,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阿契琉斯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被无尽的烦躁取代,突然恼怒地低吼道:“我玩命和厄姆尼人打仗,九死一生才换来现在的地位,把所有钱都给了你,所有钱.....,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货!”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沙哑,眼神里满是失望。

伊莱莎也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阿契琉斯大喊道:“你是说那几个宝石戒指吗?就是差点儿让小兽血把我吊死的那几个印鉴戒指?你还好意思提!”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阿契琉斯咬牙切齿,拳头紧紧攥起,贴近伊莱莎低声咆哮道:“对,就是那几个!我让你换钱存起来,你却拿去买了殷桃,最后还在绞架上指着我大喊大叫,差点儿让我也被吊死,你个贪婪的妓女!”

“贪婪的妓女?”伊莱莎顿时脸色煞白,失神呆愣片刻,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愤怒的讥讽,“畜生,那是厄姆尼人弓箭射在你屁股上,你疼得直打滚,我想让你吃殷桃舒服点才买的!还有,你这个畜生都不如的无影鬼,你他妈跪着脱我裙子的时候,可没这么不讲情面!”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顺着脸颊滴在青石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阿契琉斯被伊莱莎戳中痛处,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慌乱地再次推搡伊莱莎的胳膊,语气急促又带着几分辩解:“伊莱莎,明明是你先买樱桃,后来我去找你才被厄姆尼人的箭射中屁股......你真的不能待在这儿,边城现在太难危险了...”

伊莱莎却像块牛皮糖般,张开双手死死缠住他的胳膊,银镯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光弧,笑声里满是嘲讽:“哈哈,你不是说自己记不住女人名字吗?骗子,十足的人渣加骗子!你刚才清清楚楚叫了我‘伊莱莎’,还说什么千种死法,骗鬼去吧!”她故意踮起脚,凑到阿契琉斯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怎么,现在怕我坏了你的贵族好事?”

就在两人拉扯不休时,宴宾堂厚重的橡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兰德?考尔端着酒杯走了出来。他穿着身崭新的鹅绒便装,衣料是罕见的暗纹墨色,在灯笼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看到纠缠在一起的阿契琉斯与伊莱莎,他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目光在这个评论女孩破旧却干净的裙摆上扫过,随即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道:“阿契,怎么不请你的小可爱一起进餐?从小奥古斯塔来边城,可不是件容易事,得好好招待才对。”说罢将那把歪歪扭扭靠在屋墙上的阔剑扶正,似乎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凡事都要严谨,不要稀里糊涂的!”

伊莱莎眼睛一亮,立刻松开阿契琉斯,慌忙扯了扯裙摆上的褶皱,对着兰德?考尔屈膝行礼,动作略显笨拙却格外认真:“谢谢您,大人!能得到您的邀请,我非常荣幸。”话音未落便像只灵活的小鹿,快步钻进宴宾堂,径直走到长餐桌前坐下。

一股清凉的晚风裹着夜露的湿气吹过,呆愣在原地的阿契琉斯打了个寒颤,终于从刚才的慌乱中清醒过来。他警惕地扫了眼“尘飒堡”四座岗楼——火把在夜色中跳动,橙红色的光映得岗哨的身影忽明忽暗,锋利的长矛斜指夜空。接着,他朝廊柱旁嬉笑的守卫们打了两个清脆的响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肃然道:“擦亮眼珠,今晚非比寻常,别让任何可疑人靠近宴宾堂。”说罢垂头丧气地跟着兰德?考尔走进房间,宽大的丝绸长袍在地面拖出轻微的摩擦声,像在诉说着他的烦躁。

宴宾堂内,十几支牛油蜡烛插在黄铜烛台上,火光锃亮,将墙壁上参差不齐的青灰色石块照得格外显眼,石缝里还残留着早年征战的箭痕。长餐桌上铺着一块褪色的暗红桌布,盘子里的豪猪肉泛着油光,残留的尖刺突兀地立着,像是在炫耀猎物的凶猛。而餐桌旁坐着的十几个男人,个个穿着粗布短衫,手臂上露着狰狞的刀疤,目光像打量货物般落在伊莱莎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只能不停尬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女士,不要介意我们边城的粗陋。”对面穿白色长袍的税务官弗拉修斯率先打破尴尬——衣料虽不算华贵,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绅士地抬了抬手,指了指盘中的烤肉,“这些豪猪肉是昨天猎队刚打的,虽然卖相不好,但肉质很可口,你尝尝。”

阿契琉斯垂着头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嘟囔着“妈的,真是个拖累。”随即脸色铁青地坐回座位,从怀中掏出烟斗点燃。火星落在他宽敞的丝绸长袍上,急忙伸手拍打,动作慌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引得周围几人低低发笑。

弗拉修斯的目光冷冷扫过阿契琉斯的丝绸长袍,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穿上这样的衣服,咱们的侍卫长还真像个贵族!难怪连小奥古斯塔的姑娘都追来了,这派头确实不一样。”

阿契琉斯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扫过餐桌前那些老熟人——他们有的是边城的农场主,有的是堡内的官员,此刻眼中都带着嘲弄的笑意。阿契琉斯不禁“腾”地站起身,抖了抖没有佩剑的丝绸长袍,衣料上的暗纹在烛光下闪着微光,语气带着几分赌气:“当然!有了足够的钱,谁还想做打打杀杀的营生?难道你们不想穿得体面些,不用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这时,兰德?考尔坐到餐桌首席,他扯了扯身上崭新的鹅绒便装,衣料上绣着细小的银色花纹,却还是不满地抱怨:“这些精细东西真不耐用,昨天骑马时不小心被树枝刮了道口子,今天又差点被刀鞘扯破,还是穿麻衫自在。”

弗拉修斯放下酒杯,嘴角勾起抹调侃的笑道:“兰德大人,您经历了那么多的腥风血雨,也该适当放松放松。总不能什么时候都腰上别着刀子,尤其是在伐木场的香香屋——那里的姑娘可不爱看你满身杀气的样子。”

餐桌前的人们顿时爆发出“哈哈哈”的大笑,粗犷的笑声震得烛火都跟着晃动。有人还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连盘中的刀叉都跟着叮当响。

兰德?考尔勉强扯了扯嘴角,向两边摊摊手,示意众人安静后道:“好了,刚才被打断了,我继续说正事。”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瞬间变得严肃,“咱们现在已经攒够了一千五百多匹伯达战马,都是从草原部落那边高价买的,脚力快,耐长途。骑兵我也挑选好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马术精湛。另外,还可以花重金雇佣些迷雾山的山地佣兵,他们是连人带马一起归顺,这样算下来,骑兵能凑够两千人。再加上我们现有的两千方阵步兵,装备了长矛和盾牌,战斗力不算弱。”

他顿了顿,拿起酒杯喝了口酒,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咱们就可以去索要回大谷仓。现在小奥古斯塔、坎帕尼这两个城邦都很空虚,主力部队被调去支援前线了;奎托姆、弗林锡、特克斯洛这几个小领地,本身兵力就少,更没能力增援;甚至连巨石城的领主,估计也会默许我们的行动——毕竟大谷仓原本就属于考尔家族,是早年被他们无故瓜分抢走。”

“最关键的是,”兰德?考尔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伯尼萨王国的主力部队,现在还在尹更斯湖和厄姆尼人决战,而且有消息说,他们的大军已经陷入了湖边的沼泽,粮草短缺,伤亡惨重,血已经快流尽了。所以,伯尼萨所有领地留守的小贵族加起来,最多能凑出两万铁甲步兵、三千骑兵,估计也都是些老弱病残,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语气带着十足的信心:“所以,咱们这次收回大谷仓,就是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名正言顺!等拿下大谷仓稳住阵脚,再积攒力量,然后回来攻占萨姆城——萨姆城旁边的盐山,可是座取之不尽的宝库!以后盐山就是我们边城的矿,这条财路能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有了足够的钱,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雇佣兵来投靠咱们,到时候会有更多的步兵、骑兵,咱们甚至能建立起自己的选帝侯领地!”

兰德?考尔的话音刚落,长条餐桌上的十几个人瞬间陷入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回荡。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犹豫,有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有人则低头盯着盘中残留的肉渣,显然都被这个大胆的计划惊得不知所措。

这时,弗拉修斯缓缓站起身。他的白色长袍一尘不染,连褶皱都透着规整,浓密的棕发整齐地贴在额头,与周围穿着粗布短衫的豪强形成鲜明对比。他将两只大手重重压在餐桌上,在桌布上按出浅浅的印痕:“咱们边城的领主兰德?考尔大人,做计划向来出人意料,却总能在绝境中险中取胜。这次的计划虽然大胆,但我相信您的判断,我赞同这个计划。”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颗定心丸,让部分人紧绷的神色稍有缓和。

可坐在餐桌中段的“胖弗德”却好似有些异议地摇摇头。他眯着小眼睛,肥厚的脸颊因思索而微微颤动,先扫了眼其他几名边城地主豪强——他们有的低头沉默,有的面露难色,显然都心存顾虑。胖弗德将手里那把锃亮的切肉刀“当”地放在冷杉木餐桌上,刀刃反射的烛光晃了晃,他又抬手挥散迎面飘来的松油灯烟——那油烟带着焦糊味,呛得他皱了皱眉。随后扭过脸向兰德?考尔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老大,不是我泼冷水。现在尹更斯湖传来的都是些流言蜚语,谁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谁取得了胜利。而且咱们刚从尹更斯湖回来不久,您也亲眼看到了,查理尼的步骑兵有几十万,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您想用咱们边城这三千人,去击败伯尼萨帝国的精锐铁甲军,还有他们附随的几万沼泽人和狼人劳役军?更别说查理尼三世还能雇佣几千乌坎那斯骑兵!”

胖弗德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就算咱们运气好,没有全军覆没,等苦战后回头,按照您的计划去‘占领萨姆城’,那不就是和厄姆尼人或者坦霜人争食吗?到时候他们派出几万、十几万坦霜兵来围剿咱们,咱们这点人够塞牙缝?边城向来被人们称为‘不毛之地’,可咱们至少还能活下去。但您这个作战计划,不是让在座各位死几次的问题,而是面对伯尼萨和坦霜两大帝国的报复,边城人会被斩草除根到毛都不剩!毕竟咱们这里是屡教不改的恶徒流放地,早就被帝国记恨在心,这是用新仇挑起旧怨,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此时的众人陷入沉默,餐桌上的油灯被窗外吹进的晚风晃得悠悠荡荡,橙黄色的火光将人们的身影投射在粗糙的石墙上,巨大的影子随着灯光左右摇摆,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让整个宴宾堂都透着几分诡异。

兰德?考尔的灰蓝色眼珠快速转动,显然也在权衡利弊。他用手往后捋了捋硬邦邦的灰白短发——那头发像钢针般立着,透着几分倔强,双肘支在餐桌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他张了张嘴,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却依旧坚定:“情况确实很...复杂,但咱们没有退路了。我有把握,我已经安排了新的山地长戟兵阵列,用钳形攻势——就像山鹰捕猎一样,用他们那种狂乱的啄击战术,多次往复冲击。最重要的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强敌,只要咱们要顶住三次撤退,在撤退中钳夹他们,先击溃他们,歼灭冒进的一小部分铁甲兵精锐。然后再趁势恐吓推进,他们知道咱们山地长戟兵的厉害,肯定会整体溃逃,你们之前也见识过这种战术的威力......”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明亮:“而且提前我们会散布免税法令,只要加入咱们,就能免除三年赋税,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会来投靠。最...最主要的是,我有种预感,伯尼萨帝国和厄姆尼人这一战,一定会两败俱伤,各地的领主们将元气大伤,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大人,话已至此!”弗拉修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打断了兰德?考尔的话,“我很信任您的判断和预感,也真心赞同您的计划。不过咱们得说实话,咱们的骑兵确实可以游弋骚扰,但长戟步兵只有三千人,而且他们只有在山地作战才能发挥优势——那些长戟在平坦地带根本施展不开。所以就算咱们能打赢铁甲军,和那些坚守堡垒的民兵们打两轮,长戟兵也会拼得所剩无几。搞不好,在座的各位还会被聂格拉的巡逻队揍得屁滚尿流,到时候哭爹喊娘的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弗拉修斯的话刚说完,餐桌前的十几个男人顿时从之前的凝重中缓过神,爆发出“哈哈哈”的大笑。粗犷的笑声震得烛火剧烈晃动,有的人大笑时还拍着桌子,酒杯里的酒洒出来都不在意,宴宾堂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而阿契琉斯瞟了眼脸色懊丧的兰德?考尔,忙用烟斗在餐桌上轻轻敲打,磕掉里面的烟灰——那些烟灰落在暗红的桌布上,像点点黑斑。他打量着着餐桌对面那些人,发现这些人表面上笑得轻松,眼神却频繁地相互交汇,显然都在暗中盘算着什么。阿契琉斯不禁摸了摸长袍内的牛皮甲上挂着的几把锋利飞刀,刀柄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他低声自言自语,眼神有些神游:“最好能熬过今晚,你们千万不要乱来,不然这尘飒堡,今晚就得血流成河......”窗外的晚风再次吹进,带着岗楼火把的暖意,却似乎无法吹散他心头的焦虑。

“总得有条出路!”兰德?考尔双手用力搓揉着自己满是坑洼的脸,指腹蹭过旧伤疤时,眉头皱得更紧。他重重叹气道:“无论巨石城和厄姆尼人谁赢谁输,哪怕那些坦霜人真能复国,到头来都会来清算咱们边城。毕竟咱们以前的选择……早让自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那他妈也是清算你!”不知是谁在角落低声嘟囔,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却像一道寒流扫过全场。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的众人瞬间噤声,个个呆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谁都知道这话戳中了要害,却没人敢接话。

正当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走神之际,“啪!”一声巨响突然在宴宾堂内炸开,餐桌被拍得剧烈震颤,盘中的刀叉“叮当”作响,杯中的酒液溅出大半。额头凸着个青紫色大包的“傻吉布”猛地站起身,他本就凶神恶煞的脸因醉酒更显狰狞,肥厚的手掌死死抓着餐桌边缘,指节泛白,肥胖高大的身躯晃悠悠地倾斜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酒气混着粗气扑面而来。

“傻吉布”的两个兄弟——同样身材魁梧的“二吉布”和“三吉布”,也瞬间抬起脸,眼中满是戾气,死死盯着坐在桌首的兰德?考尔,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刀,气氛瞬间凝固。

门外的“尘飒堡”侍卫们听到屋内的异动,“哗啦”一声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十几人手持利剑一拥而入,剑刃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们虎视眈眈地扫视着餐桌前的人,尤其是“吉布”三兄弟,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看着这十几名如狼似虎的“尘飒堡”打手,桌上的客人顿时慌了神,急忙齐刷刷抬起双手,十指交叉轻轻放在餐桌上,姿态放得极低。有人声音发颤地劝道:“老大、考尔先生,大家都没有恶意!大吉布就是喝多了糊涂,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是边城之主,我们也在认真考虑您的提议,有话好好说!”

阿契琉斯看着“傻吉布”因暴怒而猛抓餐桌的样子——指甲深深抠进桌布,眼神里满是疯狂,他悄悄往后推着椅子,椅腿在地面摩擦出“吱呀”的轻响。随后,他缓缓起身,双手摊开示意无害,声音尽量温和:“对...他就是喝多了糊涂,咱们冷静协商才好。老大的计划虽然剑走偏锋,但之前击垮厄姆尼人那一战,已经让兰德?考尔的名字响彻周边!只要老大出现在战场,别说乌坎那斯人不敢参战,说不定连伯尼萨的铁甲军都会反水——这就是名声的力量!你们虽然没去小奥古斯塔参战,但也该能推测出咱们的实力......只要按计划走,咱们能赚到很多钱,每个人都能穿上像我和老大这样的丝绸衣服,再也不用穿粗布短衫!兰德?考尔先生是天生的军事奇才,战无不胜,你们肯定能听懂他的谋划......”他边说,边悄悄用余光观察众人的神色,并努力克制着自己那急促的呼吸。

“傻吉布”虽然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但还是被两个兄弟缓缓拉回座位。兰德?考尔看着紧张的众人,抬手打断还在缓和气氛的阿契琉斯,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其实我做这个计划,不光为了钱,也不光为了荣耀,而是咱们已经无路可退了。现在的局势,不抢占先手,很快就会被其他势力推平,到时候咱们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沉默不语的十几名农场主相互交换眼神,有人皱眉,有人点头,最后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弗拉修斯身上——显然,大家都想听听这位税务官的意见。

税务官弗拉修斯嘴角勾起抹淡淡的笑,端起桌上那只精致的厄姆尼银质酒杯,杯壁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他轻轻晃悠着酒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打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大,其实我也有些疑惑。没有充足的金银支撑,尤其是能长久提供军需的赋税和稳定的生意渠道,再强大的军队也会像无源之水,迟早被击垮。军事技巧和实力就像一张油纸,看着结实,一遇火星就会灰飞烟灭。我觉得,咱们还是先稳定并扩大财富来源,再谈收复失地、实现梦想的事比较稳妥。所以,我反对你的计划。”说完,他放下酒杯,冷冷地看着兰德?考尔,眼神里没有丝毫退让。

兰德?考尔猛地抬起脸,脸上满是惊愕,瞳孔不停收缩又扩张,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你是边城税务官,最清楚咱们的情况,而且精通此道,难道你想...”

就在这时,“砰砰砰!”屋外突然传来“尘飒堡”院门被剧烈撞击的巨响,像有巨石在反复砸门。紧接着,岗楼上士兵的大喊声、密集的弓箭“咻咻”声混杂在一起,刺破了夜的宁静。屋内所有人瞬间僵住,神情呆滞,面露迟疑。

一直坐在桌前的伊莱莎似乎被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惊到,顿时脸色苍白地看到阿契琉斯,而这位兰德·考尔的贴身保镖紧咬烟斗,腮帮鼓鼓的,双手还在长袍里摸索——显然是在摸藏在里面的飞刀。她心里一紧忙端起桌上的酒杯,强装镇定地望向弗拉修斯,干笑着缓和气氛道:“爵士,真是太感谢您之前给我的帮助了,不然我在路上遇到那些劫匪,可就真要蒙羞了。”

弗拉修斯的目光快速扫过兰德?考尔,见他身旁空无一物,这才想起他那柄特制的阔剑还立在门外,于是松了口气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抹虚伪的笑:“都是意外罢了,举手之劳,女士不必客气。”

餐桌角落的农场主“罗圈霍姆斯”突然撇起嘴角,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语气里满是嘲弄地火上浇油道:“阿契琉斯,以前大名鼎鼎的迷雾山匪徒,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兰德?考尔的卫队长,这可真是小痞子跟着大痞子混啊!老子就他妈看你不顺眼,别以为穿了丝绸衣服,就能掩盖以前的龌龊事!”说罢端起面前的木碗,仰头将里面的苦麦酒一饮而尽,碗底朝天,还故意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尘飒堡”大门被撞破的声音突然传来,“咔嚓”的巨响混着屋外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惨叫声传入宴宾堂,像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上。餐桌前的十几名农场主开始频繁交换眼神,有人悄悄挪动椅子,手摸向长袍下的武器,还有人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慢慢起身,显然想趁机脱身。

“唰唰!”两道寒光突然划破空气——阿契琉斯手腕一甩,两把锋利的飞刀精准插入“罗圈霍姆斯”和“傻吉布”的脖子。飞刀没柄而入,鲜血瞬间喷涌。他同时向屋外厉声大喊:“动手!”

话音刚落,两名“尘飒堡”侍卫浑身是血地撞开木门,甲胄上的伤口还在淌血,脸上满是惊恐:“老大!大门被攻破了,敌人太多,快...快跑啊....”话没说完,就被身后扑上来的几名农场主打手死死揪扯住。短刀“噗嗤”一声刺入侍卫的后背,两人连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顿时染红了门栏。

而屋内“罗圈霍姆斯”的身体重重倒地,四肢不停抽搐,脖子上的血窟窿像喷泉般涌血,染湿了身下的暗红桌布。身形庞大的“傻吉布”捂着脖子,指缝间的黑血不停渗出,他推开身边的人,眼中满是疯狂,还想扑向兰德?考尔,却因失血过多脚步虚浮。

阿契琉斯见状,大吼一声:“傻吉布,来来来!”

“傻吉布”猛地扭过脸,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阿契琉斯,满胸口、肚皮都被鲜血浸透,他怒吼着掀翻面前的长餐桌——盘子、刀叉、酒杯“哗啦”散落一地,豪猪肉的残渣混着酒液溅得到处都是。可他刚向前踉跄几步,便猛地口喷鲜血,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烛火都跟着晃动,再也没了动静。

阿契琉斯一把撕碎身上的丝绸长袍——衣料裂开的瞬间,露出里面挂满长剑、飞刀的黑色武装带,金属冷光在烛光下格外刺眼。他快速拉过吓得发抖的伊莱莎,将她护在兰德?考尔身边,随即向对面的农场主们勾了勾手指,语气满是挑衅:“傻子真是傻子,老子迷雾山出来的,睡觉也睁着只眼。”

十几名边城农场主见状,纷纷从长袍下掏出短剑、弓弩,箭矢搭在弦上,箭头对准兰德?考尔三人,神色慌张却又带着狠劲,慢慢围成一个半圆,将他们困在中间。

而税务官弗拉修斯悄悄退到人群外,抬手掸了掸白色长袍上的灰尘,仿佛刚才的混乱与他无关。他扬起脸,语气带着几分虚伪的歉意:“兰德兄,不是我们不跟着你干,实在是你和我们的想法出入太大。我们只想保住自己的农场和财富,不想跟着你去送死,也是迫不得已。”

兰德?考尔从阿契琉斯的武装带上拔出自己柄长剑,弓背耸肩地活动了活动着肩膀,骨节发出“咯吱”的轻响,随即向着对面这些农场主苦笑道:“既然你们铁了心要反,那我也不废话了,今天就在这里给你们个痛快!”

阿契琉斯紧紧靠在兰德?考尔身边,一只手往后推着伊莱莎,压低声音不停催促:“宝贝儿快跑、快跑...你背后有个侧门,从那里出去,一直往东边堡垒后门跑,别回头!”

昏暗的屋子此时只剩下墙上几只松油火把在燃烧,橘红色的火光将血腥气映照得更加浓烈,刺鼻的味道呛得人头晕。阿契琉斯被这血腥味刺激得阵阵眩晕,却依旧咧嘴狞笑道:“老子这辈子打过无数仗,最刺激的莫过于杀内讧的杂碎!”可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一花,隐隐约约看到兰德?考尔对着空气微笑道:“欢迎你,我的沼泽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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