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内的元歌,窗外的陆逊。
两人的目光在喧嚣的市井背景音中,完成了一次短暂却极其凶险的无声碰撞。
西施对此毫无所觉,她正小口抿着清茶,冲淡口中糕点的甜腻,长长的睫毛垂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只觉得周遭似乎安静了一瞬,但并未深究。
然而,对于元歌和陆逊而言,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
元歌脸上那惯常的、仿佛焊在脸上的嬉笑彻底消失了,肌肉微微绷紧。
他握着酒坛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势均力敌(甚至可能更危险)的对手时,身体自发的警戒状态。
他能清晰地“嗅”到从那个颓废青年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毒”的气息——那不是普通的毒药味道,而是一种更深层、更本源的东西,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座行走的、内敛的毒源,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元歌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卡榫,死死锁住陆逊那双隐藏在浓重黑眼圈下的、看似无神实则深邃的眼眸,不敢有丝毫偏移,生怕一个眨眼,对方就会暴起发难。
空气仿佛在他们之间凝固、粘稠,带着无形的重量。
陆逊亦是如此。
他那张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颓废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的目光没有元歌那么外露的锐利,却更显沉凝,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水面下却暗流汹涌。
他从元歌身上感受到了极其精纯的杀气和对力量的精准掌控,这是一个经验丰富、手段狠辣的刺客,而且……实力深不可测。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清晰的威胁信号。
‘麻烦……’
元歌心中暗骂。
‘这益城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幸运的是,这无声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
孙权似乎并未察觉身边瞬间紧绷的气氛,他依旧带着那份吴地贵胄的傲慢,迈步向前走去。
陆逊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默不作声地跟上,在与元歌错身而过的最后一刻,他那双颓废的眼睛,似乎极快地、若有深意地再次扫过西施的方向。
直到那两道身影(尤其是陆逊的)彻底融入前方人流,元歌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但他知道,危险并未解除,那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冰冷黏腻感,还残留在他敏锐的感知边缘。
不能再待下去了!
元歌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起来,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在疯狂咬合。他迅速将刚才获取的碎片信息拼凑、分析:
‘孙权……东吴少主。他出现在蜀国腹地益城,绝不可能是来游山玩水的。’
联想到司马懿策划的那场惊天爆炸——蜀国各大粮仓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导致举国陷入缺粮危机——元歌立刻明白了过来。
‘是了,送粮!周瑜那条老狐狸!’
他几乎能想象出周瑜在吴王孙坚面前陈词的样子:借此机会,既能缓解因司马懿离间而濒临破裂的蜀吴关系,示好刘备;又能让蜀国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为日后可能的交涉增添筹码。
‘一石二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饶是元歌对东吴并无好感,也不得不暗自佩服周瑜这一手政治操弄玩得漂亮。
如果仅仅是孙权和周瑜的计策,元歌或许还能以看客的心态冷眼旁观。但陆逊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毒修……’
这个几乎已经被扫进历史尘埃的词汇,带着刺骨的寒意,重新浮现在元歌脑海。
‘这种邪门歪道,不是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各大势力联手剿灭,传承断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东吴?而且还是孙权身边?’
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元歌清晰地感知到陆逊周身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毒气息,这绝非初入门庭者所能拥有。
‘是个硬茬子,而且……极其危险。’
最让他心头一紧的是——
‘他刚才看西施的眼神不对!’
那绝非普通男人看到美貌女子的惊艳或贪婪,而是一种……更接近于发现稀有材料的、带着探究与占有的锐利目光。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元歌不敢确定陆逊是否一眼就洞悉了西施龙族的身份,但他不敢赌!
西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秘密,一条活生生的龙,对于任何知晓其价值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尤其是对于陆逊这种修炼诡异法门的毒修,天知道他会产生什么疯狂的念头!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心念电转间,元歌已然做出了决断。
他脸上瞬间又重新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仿佛刚才的警惕与思考从未发生过。
他伸手,动作“自然”地拍了拍西施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
“哎呀,小西施,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糕点也尝过了。我突然想起,城东那家蜜饯铺子今天好像有新货到,去晚了可就抢不到喽!走走走,咱们赶紧过去瞧瞧!”
他找了个极其蹩脚、但符合他“贪玩”人设的借口,不由分说地拉起还有些懵懂的西施,顺手扔下几枚铜钱在桌上,便脚步轻快却隐含急切地离开了茶馆,迅速汇入街道的人流,朝着与孙权、陆逊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自以为行动迅速而隐蔽,却低估了那个颓废青年的耐心与感知。
就在元歌拉着西施走出茶馆,身影即将被人潮吞没的那一刻。
远处,一条僻静的巷口。
原本应该已经走远的陆逊,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剪影。
他并没有继续跟随孙权,而是在确认元歌那敏锐的感知范围无法覆盖此地后,便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侧着身,那双被浓重黑眼圈包裹的、颓废抑郁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透过熙攘人群的缝隙,精准地锁定在逐渐远去的元歌和西施身上。
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穿透了空间的阻碍,牢牢地附着在西施那窈窕的背影,以及她发间那对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妙光晕的龙角上。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陆逊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收回了视线。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嘴角极其僵硬地、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怪异而冰冷的弧度。
一个低沉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从他干涩的唇间缓缓溢出,带着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压抑的狂热。
“龙……竟然是活着的龙……”
“呵呵……没想到,这趟枯燥的蜀国之行,还能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陆逊站在原地,如同枯木,唯有那双深陷在浓重黑眼圈里的眼睛,闪烁着与颓废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狂热的光。
他的内心,正掀起一场贪婪的风暴。
龙!
这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令人战栗的诱惑。
他很清楚,一条活生生的龙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座移动的、无与伦比的宝藏库,是足以让任何修炼者为之疯狂的旷世机缘!
他的思绪飞速掠过那些只存在于古老典籍和禁忌传闻中的描述:
龙血, 炽热如熔岩,蕴含着最纯粹的生命本源与天地精华。
只需一小口,哪怕仅仅是指甲盖那么一点,吞服下去,便能易经洗髓,强行拓宽经脉,使肉身强度发生质的飞跃,堪比苦修数十载横练功夫!更能化为磅礴能量,直接推动修为境界暴涨,省去常人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水磨工夫,堪称一步登天的捷径!
传闻中,甚至有濒死之人饮下龙血后,不仅伤势尽复,更一举突破瓶颈的记载。
龙肉, 据说鲜美无比,但更珍贵的是其蕴藏的灵韵。
长期食用,可缓慢改善根骨,提升与天地灵气的亲和度,延年益寿只是等闲。
对于修炼特定功法,尤其是至阳至刚路线的修士而言,龙肉更是无上大补之物。
龙鳞, 每一片都坚硬无比,天然蕴含着强大的防御符文和元素抗性。
若是能采集足够数量的龙鳞,由技艺高超的匠师锻造,便能制成几乎坚不可摧的龙鳞甲,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同样,以龙鳞为主材料打造的武器,锋锐无匹,自带破甲、撕裂等特效,堪称神兵利器,足以让持有者在同阶中所向披靡!
龙角, 则是龙族一身精华与天地沟通的枢纽,是天然形成的、最顶级的法器胚子。稍加炼制,便能成为威力无穷的法杖或号角,不仅能极大增幅持有者的力量、精神力,更高级的甚至能借此撬动天地规则,做到呼风唤雨、引动天雷!
若是将龙角研磨成粉,便是世间最顶级的灵药之一,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对世间绝大多数内伤、剧毒、诅咒、顽疾都有奇效,堪称万能解毒剂和疗伤圣品!
除此之外,龙筋、龙骨、龙睛、龙涎……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异宝!
‘全身上下,无一废料!’
陆逊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因这极致的诱惑而微微沸腾。
‘这等机缘,千载难逢!若是放过,那就太可惜了?!’
他内心的贪婪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谨慎与权衡。那条龙,他志在必得!
目光再次扫过元歌和西施消失的街角,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但他并不焦急。
作为一个精于算计、耐心十足的猎手,他深知追踪之道,尤其是面对元歌那样感知敏锐的对手,贸然跟上只会打草惊蛇。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伸进腰间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灰布小药包里。
摸索片刻,他取出了一个仅有拇指粗细的墨玉小瓶。瓶身冰凉,上面雕刻着极其细微、扭曲的符文,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开以蜜蜡密封的瓶塞。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幽冥的振翅声响起。
一道暗紫色的影子从瓶口悄无声息地飞出,在空中盘旋了极小的一圈,然后精准地落在了陆逊伸出的、苍白的食指指尖上。
那是一只异常美丽的蜜蜂,体型比寻常蜜蜂稍大,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沉淀了夜色的暗紫色,翅膀薄如蝉翼,边缘却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它的复眼是纯粹的墨黑,看不到任何情感,只有绝对的冰冷与服从。
这是他用九种异花之蜜混合自身精血与怨毒,耗费数年才培育出的“鬼面蜂”,不仅飞行无声,速度极快,更能完美隐匿自身那微弱的妖气,极难被察觉,是追踪的绝佳工具。
陆逊低下头,凑近那静止不动的鬼面蜂,用只有他自己和蜂能听见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沉声音,缓缓下达指令:
“跟上去,盯紧那个头上长角的女子和她身边的男人……记住,保持距离,隐匿行踪,绝对、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他顿了顿,强调道:
“一旦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或者有任何重要的发现,立刻回来向我汇报。去吧。”
指令下达的瞬间,鬼面蜂那暗紫色的翅膀再次高频振动起来,却没有发出更大的声响。
它如同离弦之箭,又像一抹融入了光线的幽影,“嗖”地一下便从陆逊指尖消失,沿着元歌和西施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很快便彻底融入了益城繁杂的背景之中,再无踪迹。
就在陆逊全神贯注于释放和指令鬼面蜂时,前方传来了孙权略带疑惑的呼唤:
“伯言?你杵在那儿看什么呢?怎么不走了?”
孙权折返回来,顺着陆逊刚才凝视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人来人往的寻常街道,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陆逊缓缓转过身,脸上那瞬间的狂热与锐利早已消失不见,重新被那标志性的、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劲的颓废和疲惫所覆盖。
他抬起那双黑眼圈浓重、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看向孙权,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贯的虚弱感:
“没什么……”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仿佛身体很不舒服。
“只是……偶然发现了一样很有趣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再次瞟向那个空荡荡的街角,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若有若无的遗憾:
“可惜啊,还没看够,就不见了踪影。”
然而,在那颓废的眼眸最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幽光。
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补充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种注定的未来下着断言:
“不过……没关系。我相信……”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到的。”
孙权看着他这副神神叨叨、半死不活的样子,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早已习惯了他偶尔的怪异言行,只当他是又发现了什么稀罕的毒虫或者药材,便也没再多想,挥了挥手道。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发呆了,这蜀国的街市虽比不上咱们江东,但也有些新奇玩意儿,陪我再去前面逛逛。”
“是,主公。”
陆逊低声应道,迈着虚浮的脚步,默默地再次跟上孙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蜀国的皇宫,今日的气氛格外复杂。金碧辉煌的大殿依旧,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蜀主刘备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地陷在里面,全无往日的威仪。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一只手不停地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反复摸着后颈,仿佛那里还爬着什么看不见的活物。
“哎……哟……”
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从刘备口中逸出,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心有余悸的恐惧。
“疼……疼死孤了……脑子里……好像还有东西在钻……在咬……”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恐怖的幻觉,眼前却又浮现出不久前那如同噩梦般的治疗场景——东吴那个一脸死气、眼窝深陷的怪人陆逊,面无表情地放出那条通体乌黑、泛着诡异油光的蜈蚣,看着它顺着自己的耳朵钻进去……那一刻的冰凉、瘙痒,随即而来的、如同脑髓被啃噬搅拌的剧痛,以及两条毒虫在他头颅内厮杀带来的恶心眩晕感……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胃里还是一阵翻江倒海。
不只是他,站在下首的关羽和张飞,这两位万人敌的猛将,此刻也是面色发青,眼神飘忽。
关羽那总是枣红色的脸膛此刻显得有些蜡黄,握着青龙偃月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张飞更是龇牙咧嘴,时不时掏掏耳朵,粗声喘着气,显然也被那“以毒攻毒”的法子折磨得不轻。
“东吴来的那家伙……”
刘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他看向一旁侍立的诸葛亮,语气充满了质疑和委屈。
“孔明!你找来的这是什么‘神医’?他到底是来救孤的,还是来杀孤的?!那等酷刑般的治法,孤……孤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
他想拍龙椅扶手,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抬不起来。
诸葛亮手持羽扇,轻轻摇动,带起细微的风声。他面容平静,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尤其是当刘备描述那“脑子里开蜈蚣比武大会”的场景时,诸葛亮终于没忍住,迅速抬起羽扇,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耸动了两下。
‘嗯,主公描述得甚是……生动。那陆伯言的手段,确是……别致。’
他心下暗忖,既觉好笑,又感庆幸,好歹是把那元歌种下的要命玩意儿给弄出来了。
待情绪稍平,诸葛亮放下羽扇,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他轻咳一声,上前一步,对着瘫软的刘备躬身一礼,声音清朗。
“主公,蛊毒既解,乃是不幸中之万幸。陆逊手段虽……奇特,但终究是解了燃眉之急。如今,东吴不仅派陆逊为主公祛除了金蜈蚣蛊毒,吴主孙坚更是慷慨解囊,运送了大量粮草入蜀,解了我益城乃至全国的断粮之危。此乃雪中送炭之情,我蜀国不可不有所表示。”
刘备一听“表示”二字,昏沉的眼神稍微清明了些,带着一丝警惕看向诸葛亮。
诸葛亮不慌不忙,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绢帛,双手呈上。
“主公昏迷期间,情势危急,权宜之下,亮代主公与东吴磋商,应允了一些交换条件。此乃清单,请主公过目。”
刘备狐疑地接过那卷仿佛重若千钧的绢帛,勉强支撑起身体,展开细看。
起初,他的目光只是随意扫过,但很快,他的瞳孔开始放大,呼吸变得急促,拿着绢帛的手也开始剧烈颤抖。
那清单上罗列的项目,一条条,一款款,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精铁五千斤、战马八百匹、蜀锦三千匹、还有三座边境小城的临时通行权、以及未来五年内对东吴商税减免三成……
“这……这这这……”
刘备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瞪着诸葛亮,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孔明!你……你你……你这是要了孤的半条命啊!!!”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却因身体虚弱,一个踉跄,“咣当”一声,竟直接从高高的龙椅踏跺上摔了下来,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也顾不得疼痛,举起那卷绢帛,手指都快戳到诸葛亮鼻子上了,痛心疾首地咆哮: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这么多东西?!这哪里是交换?这分明是抢劫!是趁火打劫!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能养多少兵马?!你……你个败家的……”
盛怒之下,他竟下意识地就去摸腰间的佩剑——那对着名的雌雄双股剑。
“主公息怒!”
一道沉稳的身影迅速闪到诸葛亮身前,正是常山赵子龙。
赵云单膝跪地,抱拳拦在刘备与诸葛亮之间,声音洪亮而恳切。
“主公明鉴!当日主公身中奇毒,性命危在旦夕,益城粮尽,军心浮动,国势倾颓!若非军师当机立断,亲赴东吴使者驻地,舍下颜面恳求孙坚相助,我蜀国如今是何光景,犹未可知啊!”
赵云抬起头,目光坦荡地看着刘备。
“军师答应这些条件,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全是为了救主公性命,保蜀国社稷不坠!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为了主公和蜀国的存续啊!请主公体谅军师一片苦心!”
刘备被赵云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堵得哑口无言,高举准备拔剑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看一脸正气凛然的赵云,又看看被赵云护在身后、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无辜的诸葛亮,再想想自己刚才差点命丧黄泉、蜀国差点崩盘的惨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后怕涌上心头。
是啊,命都快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社稷都快完了,守着这些死物又有何用?
“唉——!”
他长长地、颓然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高举的手无力地垂下,雌雄双股剑“哐当”一声被他随手扔在了御阶之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手脚并用地爬回龙椅,瘫软在上面,双目无神地望着大殿穹顶精美的彩绘,喃喃道。
“罢了……罢了……都是为了孤……为了蜀国的大业……”
然而,当最初的肉痛和无力感稍稍退去,另一股炽烈的怒火便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重新燃烧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个让他承受钻脑之痛,让他损失了巨额财富,让他威严扫地的混蛋!
元歌!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若不是元歌用那恶毒的金蜈蚣控制他,他怎么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迫打开国库,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被元歌那个强盗洗劫一空?若不是元歌,他何至于此?!
新仇旧恨,如同油泼烈火,瞬间吞噬了刘备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从龙椅上直起身子,刚才的虚弱和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愤怒。
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拍在坚硬的龙椅扶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在整个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元!歌!”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个名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来人!传孤旨意!”
刘备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殿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即日起,全国通缉刺客元歌!发海捕文书,绘影图形,张贴各州郡县!无论死活,只要能抓住这个王八蛋,或者提供其确切行踪者,赏——万金,封千户侯!”
他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补充道:
“孤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逆贼!千!刀!万!剐!把他从孤这里拿走的东西,连本带利,通通给孤拿回来!!”
咆哮声在大殿梁柱间嗡嗡回响,宣告着一场针对元歌的、席卷整个蜀国的巨大风暴,即将拉开序幕。
而此刻,刚刚摆脱了蛊毒和断粮危机的蜀国皇宫,再次被一种紧张和肃杀的气氛所笼罩。
只有诸葛亮,依旧静静地摇着羽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