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黑疫使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注入这片死寂的空间。“筹码”和“炮灰”这两个词,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彻底斩断了我心底对这片基业最后一丝不必要的温情。
是啊,守护?责任?当需要守护的人都不在了,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它们只会成为束缚手脚的锁链,成为仇敌可以利用的弱点。
“我们的目的,现在只有一个。”
黑疫使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剥去所有伪装后的赤裸与决绝,“报仇。为此,所有身外之物,皆可舍去。力量、名声、基业、乃至……这冥界亿兆生灵的存续,若有必要,皆可为薪,助燃复仇之火。”
我听到床榻那边传来细微的响动,是他支撑着,缓缓坐起身的声音。
尽管伤势未愈,但他的动作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悲痛欲绝,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等待着我的最终表态。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心中那滔天的恨意和失去所有的虚无感,早已将其他一切情绪挤压得粉碎。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硝烟和药味的余烬,冰冷地充满肺叶,然后重重地、决绝地点了点头。
尽管黑暗中他未必看得清,但我相信他能感受到我这无声的应允。
“好。”黑疫使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满意。像是对一个达成共识的、走向毁灭的同路人的确认。
“那么,”
我开口,声音因为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依旧有些沙哑,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冰冷,“你有什么计划?”
黑暗中,我似乎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暖意,只有冰冷的算计。
“刚刚分明是我在问你,可否有计划。”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调侃,仿佛在欣赏这命运的荒谬,“没想到,几句话之后,竟变成了你来问我。”
我也配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想必同样冰冷:“水无常态嘛。”
“不错。”
黑疫使的声音肯定道,“就是这个道理。水无常态,兵无常势。天庭与西天,如今看似在虚空压力下暂时维持着稳定的防线,内部或许还有倾轧,但整体形势对他们而言,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诱导性的森然:“万一……下一刻,平衡就被打破了呢?万一,那虚空的威胁,并非只集中在冥界,而是……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核心地带呢?”
我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但随即又皱起眉头:“祸水东引?将冥界的虚空,引到天界去?”我摇了摇头,觉得这想法过于异想天开,“这怎么可能?虚空洞口稳固在酆都上空,其侵蚀自有其规律和范围,如何能像搬动一件物品般,轻易引走?更何况,跨越两界壁垒,这……”
“我有办法。”黑疫使打断了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猛地一怔,看向他声音传来的方向:“你有办法?”
“虽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他坦然道,语气没有丝毫夸大,“但即便最终‘引水’不成,我计划实施过程中所产生的能量,也足以……暂时,或者永久性地,解决掉冥界眼下这场虚空危机。至少,能让我们获得喘息之机,不必再像现在这样,被动地消耗,眼睁睁看着将士们一批批填进去。”
能解决冥界的危机?!
我心中先是一震,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愤怒涌了上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质问:“既然有办法!为何最初不用?!若早用此法,苏雅她……守玄军他们……或许就不必……”
“李安如!”
黑疫使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呵斥,将我的激动打断,“你先冷静!听我说完这办法,你就明白,我最初为何不用,为何……不敢用!”
他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瞬间燃起的怒火。我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是了,黑疫使,还有已逝的赵云,他们才是这个团队里最擅长谋定后动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理由,而且是极其沉重、甚至……残酷的理由。
我沉默下来,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在黑暗中揭开那个尘封已久的、或许连西天都视为禁忌的秘密。
黑暗中,我听到他似乎也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疏离感:
“那还是在我身为西天‘黑疫使’,替他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之时……”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因为某些……‘功劳’,我曾获得一段时间,在西天最高等级的藏经阁外围当值。说是当值,实则也是一种监视和限制。”
“有一次,我趁着轮换守卫、交接班的那点空隙,用了一点小手段,瞒过了监控人员,悄悄地……溜了进去。”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得意,只有一种时过境迁的冰冷。
“我最初的目的,很简单,也很自私。只是想暗中记下一些,只有那些罗汉、菩萨级别的高等佛众才有资格阅览的高深法术、神通。多一分力量,或许就能多一分摆脱控制、掌握自己命运的筹码。”
“我在那浩瀚如烟的经卷中小心穿行,避开偶尔巡视的金刚力士。那些放在外面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高阶修炼功法,就那样随意地、连禁制都懒得布置,直接摆在书架上。可见西天底蕴之深厚,也可见其傲慢。”
“就在我专注于寻找目标时,我看到了一位菩萨——具体是哪位,当时紧张,没看清,只记得他步履匆匆,神色间似乎带着一丝……凝重?他手中捧着一卷并非寻常经卷材质的、看起来颇为古旧的册子,快步走向藏经阁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他打开暗格,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就非同一般的金属盒子。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册子放入盒中,然后,准备上锁。”
黑疫使的声音在这里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当时那紧张到极致的气氛。
“就在他拿出锁具,即将合上的那一刻!藏经阁入口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似乎是下面登记处的人,说这位菩萨进入时手续有些问题,未曾登记完全,需要他立刻下去补办一下。”
“那菩萨显然也没想到会出这种纰漏,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锁,又看了看那盒子里的册子,似乎有些犹豫。但或许是觉得在这西天核心重地,不会出什么岔子,也或许是下面催促得急,他最终还是将盒子虚掩着,或许觉得很快回来,所以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能感受到当时黑疫使身处险境的那种紧张。
“我当时藏在书架阴影里,心脏跳得像擂鼓。”
黑疫使继续说着,语速微微加快,重现当时的惊险,“我看着那虚掩的盒子,看着书架上一排排连禁制都懒得设的高深功法,一个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那本需要单独存放、甚至要上锁的册子,里面记载的东西,绝对非同小可!恐怕比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功法,要重要得多!”
“贪婪,或者说,对西天秘密的本能探究,压过了恐惧。我确认那菩萨走远,附近暂时没有其他巡视者后,像一道影子般窜了过去。”
“我极其小心,又快如闪电地打开盒子,拿出那本册子。入手是一种奇特的皮质感,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标签。我迅速翻开……”
他的呼吸似乎也变得略微急促起来,仿佛再次身临其境。
“时间太紧了,我紧张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细看,也来不及理解,只能拼命地、像拓印一样,强行将映入眼帘的所有文字、图形、符号,死记硬背地塞进脑子里!那感觉……像是在用脑袋撞一口洪钟,嗡嗡作响,几乎要炸开。”
“我不知道用了多久,可能只有几息,也可能有十几息,感觉像过了一辈子。当我感觉快到极限,仿佛再多看一眼神魂就要承受不住时,我猛地合上册子,按照原样,分毫不差地放回盒子,虚掩好,然后头也不回地,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片区域,溜出了藏经阁。”
“直到我回到自己那间充满药味和腐朽气息的住处,关紧门窗,布下简陋的隔绝禁制,颤抖着手,将脑海中强行记下的内容,一点不敢遗漏地、原封不动地誊写下来之后……”
黑疫使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后怕之中。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带着余悸的、极其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才发现,那里面记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当时……差点被活活吓死。”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我毫不怀疑,当时我若被抓住,知晓了那书中的内容,等待我的,绝不仅仅是形神俱灭那么简单……西天会有无数种办法,让我承受比那痛苦千万倍的折磨,最终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描述的那种恐惧,透过黑暗,清晰地传递了过来,让我的背脊也升起一股寒意。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身为西天曾经核心打手、见惯了黑暗与残酷的黑疫使,事后回想起来都如此恐惧?
“那书中……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追问,声音也下意识地压低。
黑暗中,黑疫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驱散那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恐惧,然后,他用一种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敬畏(或许是对那力量本身的敬畏)的语气,缓缓吐出了答案:
“那书中,没有功法,没有神通,没有佛理……”
“只有……一个阵法。”
“一个庞大、复杂、古老到难以想象,其构思之精妙、所需材料之骇人、发动条件之苛刻,都远远超乎我当时认知的……绝世凶阵!”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如何描述那个阵法的可怕。
“而那个阵法,在那本古册的序言中,被称之为……‘应对最终大劫’之阵。”
“这本书,其材质、其行文方式、其蕴含的古老气息……都指向一个事实——它似乎来自极其遥远的过去,甚至可能……在西天初立之时,就已经存在了。”
他最后补充道,带着一种冰冷的推测:
“现在想来,那所谓的‘最终大劫’……保不齐,指的就是我们如今面对的‘虚空’危机。毕竟,天上那些家伙,知道的东西,总比我们这些在泥潭里挣扎的人,要多得多,也要早得多。”
一个源自西天立教之初,被秘密封存,连菩萨级别都需谨慎对待,用以应对“最终大劫”的……绝世凶阵?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同时又有一股诡异的、混合着绝望和疯狂期待的火焰,悄然燃起。
祸水东引……
难道,这个阵法,就是关键?
黑疫使的话语,像是一块巨大的、来自远古洪荒的冰冷石碑,轰然砸落在我面前。
光是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足以让人感受到其背后所蕴含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力量,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沉重代价。
“这个阵……”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沙哑,“具体……要如何形成?需要什么?”
黑暗中,我听到黑疫使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悠长而沉重,仿佛要将积压了数百年的隐秘和随之而来的罪孽,一同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
“此阵,名为——”他顿了顿,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念出,“——‘万灵血引溯空大阵’。”
万灵血引溯空……
光是听这名字,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和毁灭气息就扑面而来,让我脊背发凉。
“顾名思义,”黑疫使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分析式的冰冷,像是在解剖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此阵需要引动万灵之力,强行扭曲、追溯空间本源,达成……‘搬运’或‘连接’之效。”
他继续详细解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砸下:
“第一,需要人间凡人的生魂,以做核心引子。生魂蕴含生机与因果,是穿透界壁、定位目标最有效的‘坐标’。”
“第二,需要海量阴魂,作为大阵持续运行的‘燃料’。阴魂之力阴寒纯粹,最适合支撑这种逆乱空间的庞大消耗。”
“第三,需要阴魂死后的魂力残骸,或者说,是最精纯的魂力本源,作为构筑大阵基座、稳定空间通道的‘支撑’。”
“第四,需要凶魂的加持。凶魂戾气冲天,执念深重,其狂暴的力量可以极大增幅大阵的威能,尤其是……破坏力和侵蚀力。”
我听着,脑子里飞快地消化着这些信息。生魂为引,阴魂为燃料,魂骸为基,凶魂增威……这几乎是将灵魂的每一种形态和价值,都利用到了极致。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缓缓爬升。
我努力理解着,但其中关窍太过繁复,只能捕捉到大概,不由得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带着疑惑和探寻。
黑暗中,黑疫使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嘲弄:“怎么?听不懂?跟你当年在咨询室里,听那些客户讲述他们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心理问题时的表情,估计差不多。”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抬手,下意识地想摸摸鼻头,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只好讪讪地放下手,低声催促:“大师,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打趣我了。赶紧说正题,这阵法,具体要多少……‘材料’?”
“材料?”黑疫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仿佛我们讨论的真的只是一些没有生命的建筑材料。“你倒是会找词。”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是在进行最后的确认,又像是在积蓄说出那个骇人数字的勇气。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很多。”
“多到……数之不尽。”
“凡人生魂,至少需要……人间总数之半数。”
“阴魂,同样需要……冥界现存阴魂总数之半数。”
“至于凶魂,”他顿了顿,“倒是不需要那么多,但也需……数十万之巨。”
……
……
殿内死寂。
我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听到心脏在胸腔里停滞了一瞬后,疯狂擂动的轰鸣。
我……是不是听错了?
半数?
人间……半数生灵的生魂?
冥界……半数阴魂?
这个数字带来的冲击,甚至超过了刚才得知齐天和苏雅死讯时的悲恸,那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这不再是某个个体,某个群体的牺牲,这是……要将半个世界,拖入地狱!不,是拖入比地狱还深之处!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晃动,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大师……你,你刚才说……半数?是指……整个人间的半数生灵?!还有冥界的……半数阴魂?!”
黑暗中,我感觉到黑疫使沉重地点了点头,尽管我看不清,但那无声的确认,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是。”他只回了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胸腔里气血翻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半数人间生灵!那将是怎样的人间炼狱?烽火连天?尸横遍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那些我曾立誓要为他们掀翻这腐朽神权、争取一线生机的凡人……他们……
还有冥界半数阴魂!那几乎是地府积累了无数岁月的根基!这意味着,不仅仅是现在正在前线厮杀的军队,还包括那些在后方劳作、等待轮回、甚至是在战火中侥幸存留的普通亡魂……他们都将……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被这庞大到超越想象的牺牲数字冲击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我试图抓住一些相对“容易”的部分,来分散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罪恶感:“那……那几十万的凶魂……找起来,恐怕也会极其麻烦……”
“凶魂?”黑疫使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奇异的、近乎残忍的“轻松”,“凶魂,反倒是最简单的。”
最简单?
我疑惑地望向他声音的方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数十万符合要求的凶魂,就算搜遍十八层地狱,恐怕也要许久才能凑齐吧?
黑暗中,我仿佛能感受到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冰冷弧度。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让我毛骨悚然,却又……瞬间恍然的答案:
“冥界正在与虚空作战的……那些军队,那些经历了最残酷血战,煞气冲天,怨念深重的将士们……”
“他们,不就是现成的、最好的……凶魂吗?”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
是了……
是了!
前线那些将士,他们在虚空的死亡威胁下,在目睹同泽不断牺牲的绝望中,在与狰狞怪物搏杀时积累的煞气和疯狂……他们早已不再是普通的阴兵鬼将,他们就是一股股行走的、沸腾的凶魂集合体!
厉魄的攀霄军,夜枭的镇渊军,沧溟那伤亡过半的靖澜军残部,青冥的长冥军,赤燎的护幽军……甚至,那些已经全军覆没的、岩罡的守玄军将士们,他们死后残留的魂力与战意,又何尝不是最极致的凶戾之气?
黑疫使……他早就计算好了。他不仅将生者和亡者视为筹码,他甚至……连那些正在为守护冥界而战的、忠诚的将士们,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死亡,他们死后的一切……都算计了进去,视为了这惊天凶阵的一部分“材料”!
我扶着墙壁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黑暗中,黑疫使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浓稠的黑暗,落在了我的脸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现在,你该知道……”
“当初我知晓这阵法内容后,为何宁愿将它深埋心底,宁愿冒着被西天发现的巨大风险,也从未想过要动用……”
“甚至,在后来跟随你们,经历了那么多,我也从未提及半分……”
“现在,你也该明白,我为何说,即便‘引水’不成,此阵所产生的能量,也足以解决冥界眼下危机了吧?”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是的,我明白了。
用半个冥界的阴魂和数十万凶魂作为燃料和支撑,再加上人间半数生魂作为引子……如此庞大的能量瞬间爆发,别说暂时解决虚空危机,就算将整个酆都上空那个洞口彻底炸碎、湮灭,也绝非不可能!
但这代价……
这代价是亿万生灵的彻底消亡!是半个世界的寂灭!
“那么,”黑疫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询问,仿佛在做一个最后的确认,“既然已知此阵条件……”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我的灵魂上:
“李安如……”
“你,敢不敢干?”
敢不敢干?
用半个世界,去赌一个复仇的机会?
用亿万生灵的鲜血和魂飞魄散,去浇灌那名为“仇恨”的恶之花?
我沉默了。
脑海中,齐天在水帘洞中形神俱灭前,那解脱又带着期许的眼神……
苏雅在虚空洞口下,回眸那温柔而决绝的一笑,以及她化作流光冲入黑暗时的绚烂与悲壮……
父母化为干尸时那无声的控诉……
小野葵残留灵粹中那微弱的气息……
赵云在虚空漩涡中自爆时那声“保重”……
岩罡和十多万守玄军将士力战而死的惨烈……
还有……黑疫使此刻,在这黑暗中,等待着我的回答,那平静之下隐藏的、与我同源的疯狂与绝望……
是非?
对错?
道德?
底线?
这些曾经束缚我的东西,在失去所有至亲至爱之后,在那啃噬灵魂的仇恨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保护?
我谁都保护不了。
那我还守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
冥界?三界?
既然它们无法给我想要的,无法还我公道,无法让我珍视的人回来,那它们的存在,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我又何必,再对这刍狗,抱有任何怜悯?
一种冰冷的、彻底的疯狂,如同黑色的潮水,终于淹没了我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挣扎。
我缓缓地抬起头,尽管黑暗中彼此看不见,但我还是朝着黑疫使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想必扭曲而狰狞,带着泪,带着血,带着彻底抛弃一切的决绝。
我的声音响起,不再颤抖,不再迷茫,只有一种斩钉截铁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冰冷:
“大师……”
“我们一家人,现在就只剩下你我了。”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
“猴哥没了,苏雅没了……是非对错,我已无心在意。”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迸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字:
“干!”
声音在空旷的偏殿里回荡,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我加重语气,重复道,像是在向这黑暗,向这命运,发出最决绝的宣誓:
“我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