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寝殿,翌日黎明。
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寝宫内投下朦胧的光影。
朱常澍自幼接受严格的皇家教育,生物钟早已固定,几乎在宫外传来第一声细微的响动时便醒了过来。
他微微侧头,枕畔是仍在熟睡的新婚妻子。
沈婉侧卧着,浓密的长发如云般铺散在鸳鸯枕上,卸去昨日厚重妆容的脸庞更显清丽,肌肤白皙通透,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静谧地垂着,呼吸轻柔而均匀。
许是昨日太过劳累,她睡得正沉。
朱常澍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既陌生又已然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容颜,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波澜,有几分新奇,也有几分身为丈夫的初萌责任感……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或是沈婉本就心怀警惕,浅眠易醒。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初时还带着惺忪与迷茫,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但在对上太子视线的一刹那,瞬间清醒,闪过一丝慌乱与羞涩……
几乎是本能地,她又飞快地闭上了眼睛,白皙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连耳根都透出粉色。
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遮掩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朱常澍见她如此情态,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她这般小女儿姿态比昨日那端庄持重的模样更显生动可爱。
他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殿外已传来了魏忠贤那刻意压低却又足够清晰的恭敬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时辰将至,该起身准备谒庙、朝见了。”
这一声呼唤,彻底驱散了寝宫内那点微妙的旖旎气氛。
沈婉再也无法“装睡”,只得再次睁开眼,挣扎着便要起身,动作间带着新妇的羞怯与拘谨。
“不必慌张,慢慢来。” 朱常澍温言道,自己先坐起身,唤了早已候命多时的宫女们也鱼贯而入,捧着太子与太子妃今日要穿的正式礼服和梳洗用具。
为太子妃梳妆打扮的过程尤为繁琐,需重新梳起庄重的发髻,戴上符合规制的头面,穿上比昨日翟衣略简但仍显华贵的朝服。
沈婉如同一个精致的偶人,任由宫女们摆布,只是偶尔透过铜镜,偷偷瞥一眼正在另一侧由太监伺候穿戴太子常朝冠服的朱常澍。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然大亮。
两人在众多内侍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东宫,前往坤宁宫。
皇帝朱翊钧与皇后林素微早已端坐于坤宁宫正殿宝座之上,身着隆重的朝服,等待着新妇的首次正式拜见。
殿内香烛缭绕,气氛庄重。
太子与太子妃并肩行至御座前规定位置。
赞礼官高唱:“跪……”
新婚夫妇依言跪下。
“兴……”
再起。
如此三跪九叩,行觐见大礼。
礼毕,太子与太子妃仍需跪听训诫。
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示意,只见魏忠贤手捧一个精致的朱漆描金托盘,低眉顺眼地趋步上前,跪在太子妃侧后方。
托盘内铺着红绸,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样象征性的礼物:枣、栗、干肉腶修。
沈婉在命妇的低声提示下,先取过枣和栗,高举过眉,声音清越而恭谨:“臣妾沈氏,谨献枣、栗于陛下、娘娘麾下。”
早有内侍接过,转呈至帝后面前的御案。
枣与栗,谐音“早立子”,寓意祝愿皇室早生贵子,子孙繁盛。
接着,她又取过干肉,再次献上:“臣妾沈氏,谨献腶修。”
干肉则象征着新妇将以勤劳恭敬的态度侍奉公婆。
皇后林素微看着儿媳这端庄得体的举止,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她温言道:“入宫之后,当勤谨侍奉太子,和睦宫闱,为宗庙延嗣开枝。我与陛下,皆盼你贤德。”
皇帝朱翊钧也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儿子和儿媳身上扫过,语气沉稳而带着帝王的威严:“既为夫妇,当相敬如宾。太子需勤勉学问,修德养性,太子妃宜辅佐内政,聿修厥德。共保宗社,毋负朕望。”
“儿臣,臣妾谨遵父皇、母后教诲!” 朱常澍与沈婉齐声应道,再次叩首。
坤宁宫朝见礼成后,仪式并未结束。
紧接着,太子朱常澍与太子妃沈婉容,在更为隆重和庞大的仪仗引导下,前往太庙。
在这里,将举行 “庙见礼” ,即太子朱常澍正式将新妇引见给祖先,宣告家族增添了新的正式成员。
在太常寺官员的主持下,太子与太子妃在祖宗神位前焚香、奠帛、献酒,行最隆重的三跪九叩大礼。
赞礼官诵读着骈四俪六的祝文,昭告列祖列宗,皇太子已完婚,册立沈氏为妃,祈求祖先保佑,赐福后人。
整个过程极其庄重肃穆,不容丝毫懈怠。
沈婉屏息凝神,严格按照礼仪官的指引行动,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
当最后一道程序完成,赞礼官高唱“礼成——”之时,沈婉才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至此,她作为大明皇太子妃的身份,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祖先的“认可”,在礼法上完全确立。
走出太庙,阳光正好。
朱常澍侧头看了看身旁虽然疲惫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仪态的妻子,轻声道:“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吧,我呢,还要去父皇那里一趟,中午的时候,会回去用膳的。”
沈婉微微颔首,低声道:“是,殿下。”
与太子妃在太庙汉白玉阶前分别后,朱常澍朝着通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晨光此刻已完全驱散了黎明前的薄雾,将紫禁城层层叠叠的金色琉璃瓦映照得熠熠生辉。
乾清宫作为皇帝的日常理政之所,总是笼罩着一层肃穆威严的气氛。
殿外金甲将军肃立,如同泥塑金刚。
通传之后,朱常澍缓步踏入殿内。
皇帝朱翊钧已换下了在坤宁宫接受朝见时那身更为隆重的礼服,穿着一袭寻常的明黄色龙纹常服,正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
他微微俯身,手指间拈着一本打开的奏疏,目光沉静地浏览着,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仿佛沉浸在国事的思虑之中。
御案上,奏章堆叠如山,象征着帝国无休无止的政务。
殿内角落里,铜制仙鹤香炉吐着淡雅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御用檀香的清冷气息,更添几分凝滞。
朱常澍行至御案前数步远的地方,依照规矩,撩起袍角,恭敬地跪下行礼,声音清晰而稳重:“儿臣参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
闻声,朱翊钧的目光才从奏疏上缓缓抬起,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儿子身上。
“平身吧。”
“谢父皇。” 朱常澍依言起身,垂手恭立,等待着父皇的训示。
“你已大婚,成了家,便是真正的大人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定论,宣告了一个阶段的结束和另一个阶段的开始。
朱常澍心中一凛,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以示恭听。
朱翊钧继续道,语气渐渐转为严肃,带着帝王特有的不容置疑:“成了家,便更要知晓肩上的担子。以往,朕或许对你还有些许纵容,视你年少。但自今日起,不同了。”
“无论是学问修德,还是观摩政事,朕对你的要求,只会更加严格。你需时刻谨记,你是我大明的储君,是这万里江山的未来之主。”
“一言一行,皆关乎国体,一举一动,都需为臣民表率。”
“再不可有半分懈怠,更不可沉溺于……荒废了正业。”
“不过,早早的开枝散叶,是被允许的,只注重享乐的话,朕可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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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老李休息,八张打底,挑战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