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叙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父亲,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为了自己的病已经心力交瘁,反过来安慰道:“父亲……不必太过执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孩儿只恨,不能再为父亲尽孝了……”
“胡说!”黄忠虎目一瞪,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许多想!你的病,肯定能治好!好好休息,为父先出去了,不打扰你。”
说完,黄忠仿佛是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情绪,匆匆走出了房间。
站在院中,黄忠抬头望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此刻,黄忠内心深处唯一的希望,竟然只能寄托在那个他明知靠不住的太守韩玄身上。
只希望这一次,韩玄能说话算数,能真正地……为自己找到那位能救儿子性命的神医。
又是煎熬的数日过去,黄叙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黄忠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沉入谷底。
这天,黄忠正守在儿子的床边,亲自为他擦拭滚烫的额头,府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通传声,一纸来自太守府的命令送到了他的手上,要他立刻前往府中议事。
刹那间,黄忠那颗几近死灰的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星,骤然亮了起来。
莫非……是韩玄真的找到了神医?
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黄忠几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毛巾,嘱咐了家人几句,便套上官服,带着平日里难见的急切与期盼,脚步匆匆地赶往太守府。
然而,当黄忠气喘吁吁地赶到府衙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坠冰窟。
府内并非他想象中太守的单独召见,而是戒备森严,大堂内外已经聚集了数十位桂阳郡的文官武将,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气氛严肃。
黄忠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明白了,这只是一场例行的公事,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现实的冷风一吹,只剩下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黄忠默默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魁梧的身影在热闹的众人中,显得有几分萧索和孤寂。
“汉升老将军。”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黄忠抬起头,只见一名身形雄壮、面容刚毅的青年将领正站在他面前,眼神中带着关切。
“原来是文长。”黄忠认出此人正是魏延,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魏延与黄忠一样,虽有才干,却因不善阿谀奉承,同样不受韩玄待见,两人在军中惺惺相惜,也算是熟识。
魏延在黄忠身旁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将军,叙公子的病情……如今怎么样了?”
提及爱子,黄忠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情况愈发不好了,药石罔效,只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到这话,魏延也是一叹,重重地拍了拍黄忠的臂膀,安慰道:“老将军切莫过于忧心,叙公子吉人天相,日后定能寻得良医,转危为安的。”
黄忠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府君到——”,身着华服、满面红光的韩玄从后堂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在主位上坐定。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韩玄清了清嗓子,待众人安静下来后,才朗声说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有一件要事宣布。据襄阳传来的消息,北方刘轩随时可能大举南下,整个荆州都面临战火威胁!因此,刘景升使君有令,命我等各郡即刻做好万全准备,招募兵马,加紧操练,并沿途修缮关隘,加固工事,以备不测!”
“我等谨遵府君号令!”堂下众人齐声应道。
韩玄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始直接分派任务。
他将一个个官员将领的名字念出,分派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和事务。
最后,他扫视一圈,目光特意在黄忠和魏延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朗声道:“黄忠、魏延听令!”
两人立刻出列。
“命你二人,即刻分赴含洭、浈阳二城,负责当地的募兵事宜,不得有误!”
此令一出,黄忠的身子微微一僵。
含洭、浈阳是桂阳郡最南端的两个小城,地处偏僻,山高路远,从郡治出发,一来一回至少要月余。
这明显是故意将他们二人打发到无人问津的角落去。
若是往常,黄忠对这种排挤早已习惯,领命便是。
但此刻,黄忠一想到家中病重垂危的儿子,心中顿时充满了为难与纠结。
军令如山,他不能不从;可父子之情,他又如何能舍下?
一时间,这位沙场老将竟是僵在原地,没有立刻领命。
一旁的魏延将黄忠的纠结与痛苦尽收眼底,眉头一皱,不等韩玄发作,便猛地一步踏出,对着韩玄朗声说道:“启禀府君!”
魏延的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魏延毫无惧色地直视着韩玄,大声说道:“府君明鉴,含洭城路途遥远,往返耗时。黄老将军之子如今病体沉珂,卧床不起,正是需要人日夜照料之时。末将恳请府君体谅老将军一片爱子之心,将这含洭、浈阳两地的募兵事宜,全权交由末将一人负责!也好让老将军能留于城中,多陪陪公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谁也没想到,素来高傲的魏延,竟会主动为黄忠揽下这苦差事。
黄忠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魏延,眼中瞬间充满了感激与激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一刻,魏延那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桀骜不驯的脸庞,在黄忠眼中却显得无比光辉。
魏延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江湖义气,让满堂文武为之侧目。
黄忠更是虎目含泪,感激地望着这位与自己同样怀才不遇的同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