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棠垂着眼皮绞着衣角,王建国话音落了好一阵,她鬓角的碎发还在随着指尖的颤抖轻轻晃动。
灶膛里的火星噼啪炸开时,她忽然想起四九城胡同口那棵老槐树。
腊八她提着空瓦罐去打粥,正撞见李家嫂子被男人揪着头发往墙上撞。
围观的老太太们嗑着瓜子念叨\"女人就是菜籽命\",唾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洇出深色的印子。
\"安全哥,\"
她突然攥紧了袖口,粗布衫子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你说北大荒的地能养活人,可那地界儿的人...也能容得下女人挺直腰杆走路吗?\"
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扑在窗纸上,她望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恍惚又看见自家堂屋那扇掉漆的木门。
爹爹拿着鸡毛掸子逼她给哥哥端洗脚水的那个傍晚,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像极了此刻自己牙齿打颤的动静。
王建国往灶膛里添了块干柴,火光骤然照亮他眼角的皱纹:
\"妹子,咱屯子妇女能顶半边天,下地挣的工分比老爷们还多呢!\"
可于海棠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她见过太多把\"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的嘴脸。
那些藏在门帘后面的指点、裹在鞋底里的议论,比冬日的寒风更能穿透棉袄。
\"等这空间打开了,让我姐和京茹,解娣她们先蹚路吧。\"
她突然站起身,围裙扫过灶台上的瓦罐发出清脆的响声。
\"要是真像您说的,女人能自己挣口粮、不用看男人脸色...我就走出这空间。”
炕头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她发间那朵用红布缝的石榴花。
那是离开四九城时偷偷塞进行李的,如今花瓣边缘早已磨得毛糙,却还倔强地挺着颜色。
王建国垂眸盯着脚下青石板缝里钻出的嫩草芽,于海棠攥着他袖口的手指还带着早春的凉意。
日头偏西时他第三次想开口劝,却被姑娘眼里那股子执拗堵了回去。
她非要守着这片背阴山坳里的野杏林收集灵力,说什么都不肯挪地方。
\"行吧行吧,\"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替她将被山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等以后你想要出去的时候就跟我说吧。”
于海棠噗嗤笑出声,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王建国转身拨开半人高的蕨类植物往林子深处走。
山谷里弥漫着松针与湿土混合的气息,王建国靠在皲裂的老杏树桩上,听着不远处众人讨论灵植培育的细碎声响。
日头渐渐沉到山脊线以下,斜斜的金辉穿过枝叶间隙,在他藏青色裤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建国哥,该回了。\"
何雨水的声音从竹林那头传来,她手里攥着半片泛着荧光的蕨类叶子,叶脉间流动的淡绿色光晕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王建国直起身时听见骨节轻微的响动,他揉着发酸的后腰望向山谷深处,只见何雨水正踮着脚采摘高处的灵草,发尾沾着几片细碎的杏花花瓣。
走出秘境时最后一道晚霞正将天际染成橘红色,王建国抬头望了望被暮色浸染的山林,突然想起方才在谷底闻到的浓郁草木精气。
\"这会儿猎人们该还在收拾冬猎的家伙呢,\"
他伸手捏碎一片沾着灵气的叶片,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让他愈发肯定。
\"等过了清明,山路上该踩出熟门熟路的小道了,到时候再想找这么足的灵气,怕是得往更深的老林子钻。\"
何雨水推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车轮碾过枯败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溪流拐弯的乱石滩前停下。
这里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密的灵气水珠,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王建国解下腰间的皮质箭囊,搭弓瞄准对岸枝头时,听见于何雨水在不远处轻呼一声。
原来她脚边的苔藓丛里正冒出几株通体雪白的灵菇,伞盖边缘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太阳要下山时,空间进度条终于跳到百分之九十的刻度。
王建国抹了把额角的汗,瞥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闪过两道棕黄色的影子。
他屏住呼吸搭箭拉弓,弓弦震颤的轻响划破寂静的夜空,两只扑棱着翅膀的野鸡几乎同时坠落在草丛里。
\"得给书卓哥他们寻个由头,\"
他将野鸡用草绳绑在车把上,鸡爪子还在不住地扑腾。
\"总不能说咱是钻山林子里喝西北风去了。\"
两人推着自行车往山外走时,露水已经打湿了裤脚。何雨水看着车把上晃悠的野鸡影子咯咯直笑。
王建国弓着背蹬车,链条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他听见何雨水在身后轻轻哼起一支老歌,调子混着山间夜雾,慢慢飘向远处逐渐亮起灯火的村落。
二人踩着夕阳的碎金往赵书卓家走时,何雨水手里的野鸡还在扑棱着残留的尾羽,鸡毛被风卷着飘到赵书卓肩头。
他伸手掸了掸,看着身边姑娘因为赶路泛起红晕的脸颊,忍不住笑道:
“慢点儿走,小花姐肯定早把灶火生好了。”
话音未落,土坯房的烟囱正冒出袅袅青烟,混着柴火与泥土的气息漫在暮色里。
何雨水刚踏上木门槛,就听见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叮当声,她扬声喊了声“小花姐”,门轴“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杨小花系着蓝布围裙站在门后,鬓角还沾着点面粉,看见两人时眼睛先弯成了月牙:
“可算回来了,我正切着土豆呢,再晚些就得摸黑炒菜了。”
她侧身让两人进屋,目光一下落在何雨水手里的野鸡上。那禽鸟毛色斑斓,爪子还在蹬着地面,鸡血在泥地上洇出暗红的印记。
杨小花下意识抬手捂住嘴,指尖蹭到围裙上的面粉,却顾不上擦,蹲下身轻轻抚摸野鸡油亮的脖颈:
“乖乖,这毛长得多俊啊……你们在哪儿打的?”
“就西边那片桦树林子,”王建国把猎枪靠在墙角,解下腰间的水壶灌了口。
“雨水眼尖,瞅见草窠里扑腾,一枪就撂倒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