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御史身后的年轻书生却跨前一步,折扇点向齐梓恒前来控制局面。
“即便如此,州府皆朝廷命官,你擅自攻城,与乱臣贼子何异?”
“乱臣贼子?” 齐梓恒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挑起书生的衣角。
“成州知州克扣军粮,致使八百将士冻死;洮州知府纵容山贼,抢光百姓最后一粒麦种!国难当头,这些‘朝廷命官’把官印当作敛财符,吸光百姓榨干他们的骨血,我便要替天行道!”
脑子里突然犹如雷声炸响,他仿佛回到了还是林恩时候,余先生在那个雨夜里问他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他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背脊挺立犹如一棵青松坚韧不拔,眼神似乎有刀剑要射在面前人的身体上。
“吾乃一介书生,然胸中藏万壑。俯仰于天地间,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文,可直谏天听,诉百姓之疾苦;武,能横刀立马,斩敌寇于阵前。我齐梓恒,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更无愧于天下苍生!”
人群中突然冲出个拄拐的老汉,浑浊的眼泪滴在御史绣着金线的官靴上。
“青天大老爷!齐大人拆了我家的轱辘车做车炮,可战后给我换了两辆新牛车!他打州府,是为了我们能活下去啊!您不能,不能欺负他啊。”
“您不知道,齐大人来之前,我们每日都只有一碗稀水喝,是齐大人来了我们才吃饱了肚子活下来走到了京城......”
“齐大人是好人,贪官们是坏人,百姓都不是瞎子,难道你们要官官相护!?”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附和,有人举起手中的麦饼,有人展示新分到的农具,此起彼伏的声浪震得街边屋檐的积雪簌簌掉落。
御史的脸色由红转青,此时百姓的尽数倒戈已经让他差不多尽失方寸。
他突然指着齐梓恒身后的马车:“你私自带兵进京,意图谋反!”
话音未落,齐梓川摇着竹杖从车中走出,整个人脸上都阴沉的看不出表情。
“大人怕是忘了,齐军早已就地解散。至于这马车...” 他掀开布帘,露出满车的西北土产,“不过是几袋青稞、半坛臊子面,难不成要拿这些谋反?”
齐梓恒将软剑重重插回剑鞘,震得青石路面微微发颤:“我若有罪,罪在让百姓吃上了饱饭,罪在让西北不再有冻死的孩童!”
他转身望向皇宫方向,巍峨的宫阙隐在云层之后,“今日这番话,我自会当着太傅的面再说一遍!是罪是罚,不由你说了算。”
围观百姓突然齐刷刷跪下,额头贴着冰冷的石板:“请赦免齐大人!” 呼声如浪,惊起皇城角楼的寒鸦。也惊得不远处梦炉居的回廊上都是流泪抚胸的激动神色。
御史攥着弹劾奏章的手不住发抖。
今日本应该是让向御史来做这番演出,向家祖孙几代都是御史传家,一张嘴更是能把人气个半死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没想到这个最有能力姓向的竟然告病不出。
眼下看着齐梓恒一行伴随着百姓们高喊的呼声如踩在顶尖的巨浪上策马远去,这个年过半百的御史大人却连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
“林哥!林哥!”
柴子咋咋呼呼的先几人一步进到京城,直奔着余家的学堂而去。
此时铺面都关了门,按照平日里林穆和阿舟会在此时好好的休息一番。
不过今日关系重大,他早就已经送信给了林大人知晓。
柴子闯进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其乐融融的喝茶。
柴子也是咋呼过头了,一时忘记了他们还有个收养来的“女儿”也在此处,话硬是打了个转的收进了肚子里。
面前这个女娃手里端着茶杯,纤纤素手的给他倒上一杯热茶,裹在一身鹅黄色的斗篷里,唇如冬日雪梅一般美艳。
“柴子叔,好久没见了,最近,可还好?”
柴子也是迷糊头了,齐梓恒要是被姓梁的狗贼扣在皇城了,那他们这几人十几年不都白干。这林穆也真是的,这种时候都还有心思学人家大富大贵人家品茶,也不怕把舌头烫了!
林穆反过来却瞪了他一眼。
“阿雅跟你说话呢。”
柴子一拍脑袋,伸手把白瓷的杯子接过来,也不管水有多烫叽里咕噜龇牙咧嘴的喝完。
“阿雅你长的真快啊,柴子叔还记得以前你都才这么丁点高呢,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好啊,贤惠!日后谁娶了你那可是大有福气。”
阿雅微微一笑如大家闺秀般周全的给他行了个礼数。
“柴子叔最近都去哪了?方才还与爹娘说好久没见阿嫂给家里送柴了。”
柴子哪有心情再与小女娃娃聊天。
他挠了挠后脑勺,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客气话来。
“阿雅,我与你爹还有要事要讲,要不你先去外边玩会?”
林穆这边还要瞪他。
阿雅却轻轻叹气一声,施礼完文文静静的离开了小院子,走的时候还不忘记跟爹娘请安告别说自己去房间里看书。
柴子压低了声音跺着脚语气有些急切,“齐梓恒要进宫了,兄弟伙们都在城门外头听候调遣呢。”
“你把弟兄们放到京城眼皮子下就不怕出什么危险?万一要是出什么差错?”
“那齐梓恒呢?!”柴子直接打断林穆,语气愈发焦急。
“齐梓恒一个人进宫,要是顺利也就能顺利出来若是不顺利被扣在皇城里了,就是我们全部人闯进去,都不一定能活着出来!那我们十几年的功夫不都白费了?”
“废不了。”林大人给自己续茶,神情与焦急的柴子完全不同。
“无需担忧,那位大人并未明说让我们出手。反而若是恩子能在那位大人眼下,才是更安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柴子目瞪口呆。
那位大人又不是神仙,至于把他所说的每句话都奉为宗旨吗?这林穆真是在京城待久了越活越回去了。
阿舟见两人气氛古怪出来打圆场。
“柴子不要心急,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殿试后的簪花授官之时当着全部文武百官的面去戳穿梁太傅的阴谋。眼下准备不够充分,恩子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说到看着办,柴子点头。
齐梓恒确实挺有眼力见的。他自己也聪明,这种茅坑里点灯——找屎的事情他自己应该也不会胡闹。
想到这他忍不住放宽了些心,却又忍不住碎嘴子的叮嘱。
“你们可要把他看好了,他现在可是齐大人,出了事我看你们怎么与西北的百姓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