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邮接着补充。
“我们不用坐以待毙,长老您不是很看中齐梓恒吗?他能为我们带来多少收益您不是都看在眼里吗?单说收益这一块,没人能算的过您。若是这次我们胜了保住了枕水,天家论功行赏来,是不是还有我们何家的一份?”
长老斜着眼睛看面前的少年。
“要是齐梓恒死在外边了呢?”
带过去的人,花掉的钱,可全部都打水漂了。
他们何家是生意人,不是大善人。
何知邮一愣,似乎被长老这个再寻常不过的提问给唬住了。他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能张开他的嘴去反驳些什么。
齐梓恒会死吗?怎么可能。
“战场本来就是瞬息万变,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可是他答应了自己会平安回来的。
何知邮掐紧了手心,咬着自己的嘴唇心里忍不住的反驳,但是他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
许久,长老叹息一声。
拍着他的肩膀走出了祠堂。
“罢了,家主之位本就应该在你回京城的时候就传给你,现在令牌在你手,你自己有使用的能力。至于你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们老一辈的人就不再插手了......就像你说的,要是城破了,我们也要玩完,知邮,做你想做的。”
外面长辈们的议论之声全被祖父一人挡在身后。
何知邮深吸一口气,看着远方传来的齐梓川的书信,他捏着发麻的指尖攥紧了袖子快步走了出去。
不够,这些银钱,通通还不够,时间太紧张了。
“来人,牵马。我要去总铺。”
......
“大夫!大夫!”
守兵扯着沙哑的嗓子在墙头低吼,伴随着呜咽如鬼魂一般的悲鸣。
“我兄弟流了好多血,来人啊!”
枕水县城头的夯土墙裂着冰纹,每道裂缝里都嵌着未干的血痂,被凛冽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混着冰晶的碎屑。
陈丹宁的铁枪头嵌在女墙缺口里,枪缨早被血浸透,凝成暗紫的冰碴,寒鸦掠过枪尖时,翅羽扫落的不是雪花,是冻结的血滴。城下辽人营地腾起的篝火浓烟混着人肉焦臭,像条毒蛇顺着护城河爬上来,绞紧每个守城者的咽喉。
护城河结着薄冰,冰面下三具试图游向日南府的百姓尸体呈扭曲状,发辫冻在冰缝里,指甲缝里还嵌着河底的淤泥。日南府的城楼在暮色里泛着铁青色,雉堞间斜插着十余支断箭,箭羽上的红漆早已褪成褐黑色,像这座 \"友军\" 城池嘴角未擦的血渍。
两日前射来的弩箭还钉在陈丹宁甲胄的铜扣上,箭头的倒刺勾着半片冻硬的衣襟,每次抬手,都能听见布料撕裂的碎响。
“他们不会开门的,他们连自己人都杀!你们别再去了!”
又有不少百姓偷偷想逃去日南府,可惜他们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日南府的守城像是被这紧张的局势首先逼的发疯了一般,见到人鸟足迹就会出手,连想要去理论辩解的陈丹宁都被他们射穿了甲胄。
浩子抹着眼泪,瘪着唇角看起来倒像个小丑,多日的征战守城已经让他脸上的稚嫩褪去大半,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坚韧。
枕水县已经早就弹尽粮绝,连城内能上战场的百姓壮汉都已经所剩无几。
就剩一些残兵,和失去了家人的妇孺。
这已经是所有人都已经明知的一件事情。
对面的辽人也看出了他们的绝境,迟迟不愿与他们鱼死网破,而是一波又一波的骚扰,似乎是像猫捉老鼠一样在一口吞吃掉老鼠前狠狠的玩弄折磨面前这只小老鼠。
浩子看着陈丹宁灰扑扑的脸上没一块干净的,连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快布满了整个眼球。
大人多久没休息了?好像只要他出来,总能看到陈丹宁单薄的身影在城墙门上立着。
好像看到这具身影就永远还有撑下去的一日。
“大人,你......”
陈丹宁转过了脑袋,嘴角竟然还挂着释然的笑,他随手抹开脸上的污泥,露出原本就夺目绚丽的脸。
“浩子,我们可能真的要撑不住了,我可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将军,在这最后一刻里我竟然会觉得有一丝放松,要是就这么死在战场上,是不是就解脱了?”
他空手捏了捏拳头,一双手握刀剑早就已经快失去了知觉。
浩子哭着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他知道,那失守的三城不是大人的错,是那群辽人太狡猾,不知道怎么竟然弄来了守城图,从里面差点将所有人给包夹,最后还是大人英明神武才带着大半的百姓都逃离了出去。要是没有大人,他们这群人早就死的不知道尸体都被野狼叼了吃了。
甚至他们退到枕水县时,这里的县令早就听到风声丢下满城的百姓落荒而逃。
要是没有大人,这满是疮口的枕水连三日都撑不过。
更别提身后那群把百姓都能当箭靶的日南府守城。
“大人,援军会来的!一定会的!”
浩子的哭声更大了,在这个难得安静片刻的城墙上,倒也听出了其中的悲凉。
“守城吧。”
黑夜中,陈丹宁拍了拍的肩膀,从喉咙里弹出这三个字,从他身边错开。
浩子一边抽搭着鼻涕一边看周边还剩着的几个兄弟。
对面营帐深夜都还燃着篝火,睁大眼睛拉长耳朵好像还能听见那群蛮子彻夜醉酒的狂欢,准备迎接猫吃老鼠的最后一次盛宴。
就像大人说的,今日恐怕是最后一战。
浩子捏紧了手里的匕首,他悲壮的想,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陈丹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