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啊,恩人,日南府早就全府戒严,上下所有城门都被锁死,不得出也不得进。官人老爷们都躲在里面,外面哪还有主持公道的人?贼匪们就跟草一样的疯涨,外面才是贼人们的天下啊。”
说到最后这老者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连带着乡亲们都是害怕瑟缩的模样。
“日南府锁死?紧闭城门不得出入?”
齐梓恒一字一句,声音连自己也能听到其中的冰冷。
“是啊恩人。”
“日南府离枕水县最近,现在枕水县早就断粮少食自顾不暇,不日就会被攻破,您还是带着亲人赶紧往南逃吧。辽人要是杀进来了,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齐梓恒噌的一声站起来,转头去拔旗帜。
柴子跟随齐梓恒多日,一下就明白他此时已经怒火上涌。
柴子一开始是看不上齐梓恒这种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他总觉得这种生在金窝里的小凤凰就是天真到靠一腔热血就能做成想做的事情。但这些时日的日夜相处下来,柴子只觉得很爽。
他是一个不太爱条条框框的人,恰好,齐梓恒就是那个说干就干毫无规矩偏千机百算的小疯子。这比在林穆手下受窝囊气强。
他直接跟在齐梓恒身后听从差遣。
“计划有变。让老王他们去日南府,我们绕道,去石滩镇。”
柴子猛抬头,这些日子他也看了不少舆图,石滩镇,早就已经被辽人攻下。他这是要......
齐梓恒与他眼神相对,年轻的眼里除了蓬勃的生机外,还透露出一丝无畏燃着的衅意。
“你,你们,敢不敢?”
敢不敢?
敢不敢!
他柴子可是在羽林军王黎手下严刑拷打都不带软骨头的。
问他敢不敢?!
哈!
......
温长青揉着眉心看面前小李先生给他的回信——此事没得谈。
“先生啊......”
他猛灌了一杯面前的茶水,咬着下唇忍不住锤桌子。
“温长青,不要把我家的桌子给捶坏了。可贵!”
卢晓骏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坐在温长青的身边还不忘记帮他把茶水给续上了。
“齐梓恒还是没有消息吗?”
温长青自从知晓齐梓恒连夜跑去了西北,在已经知道自己赶不上且就算赶上了也不一定能把人拽回来的份上。
他每日都抱着齐梓恒这家伙肯定会知难而退的想法天天来梦炉居守着。
一守就是大半个月。
每日听着前线来的战报,更是心头一日比一日凉。
终于在今日收到先生的回信后,压着他腰间的稻草还是塌了。
卢晓骏不吭声,只是从腰间掏出个小算盘,叭叭叭叭沉闷的一顿打。
“......卢晓骏,你的金算盘呢?”
温长青对齐梓恒身边的朋友们都有留意,对这个长相憨厚却随身带着一副金玉镶嵌小算盘的卢晓骏印象深刻。
卢晓骏打算盘的声音一顿,好像在说今日天气真好一般的随意。
“哦。我当了。”
“为什么......”
卢晓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手尽量的稳下来,一颗一颗毫不出错的打着算珠。
“算盘......身外物而已。梓恒兄虽然没消息,但是只要能花钱,那就还是好消息。”
温长青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随即他头皮发麻,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心底冒出。
“不会吧......他究竟花了多少钱?”......竟然已经到让你把心爱算盘都当掉的程度?
“很多很多很多。”
“多到你可能都无法想象......”
“何知邮你真是昏头了!你要把咱们银号都搬空吗!”
何知邮手里拿着令牌,在银号总舵里来回穿梭,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生。
偏他又是未来何家的家主,未来银号的掌舵人。
没人敢对他说不,更何况他还拿着何家的手令。
此时这位未来家主未来只手遮天的皇商正被家里长辈按在祠堂前指着鼻子骂。
“你要小打小闹家里长辈什么都不会说,你看看你现在,跟个蛀虫一样,你要把家里几辈子的家业全部给造空啊!你个不孝子!”
棍棒落在何知邮的肩膀上,终究还是舍不得打下去。
长老哎了一声,恨铁不成钢。
何知邮却背脊挺直,眼里没有半点悔恨。
“祖父,孙儿只知道,要是国破了,这银号和这几辈子的家业也都只是黄粱一梦。”
“这点钱算什么?若是蛮子真的打进来,这成堆的金山银山恐怕就是悬在我们何家的第一把刀。”
长老啧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警告。
“西北那么远,怎么就打到京城来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天大的事下来了有圣人太傅撑腰,这天下没了你们两个年轻人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们不是救世主!”
看来家里人早就清楚那些银钱的流向,也都知道这流水一般的金银都去了何处。
“那我们算个账吧长老。”
何知邮当着长老的面站了起来,垂着眼眸负手在身后。
“西北军能多年驻扎西北毫无纰漏是因为什么?是主将,是陈家的子孙多年在苦寒之地的坚守。据我所知,陈家两位将军如今皆已经不在西北任职。如今在西北调兵遣将的是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小陈将军。”
“且,这个小陈将军只是个尚未取得功名的副将。”
“主将是谁,主将去哪了?尚未可知。”
“若是连西北军在枕水全军覆没,没有主将副将和善战的士兵,你以为以日南府那群酒囊饭袋的模样尚未经历一丝风霜能抵挡住辽人的多少次冲击?是卖城求活,还是继续再退三关?”
“我堵再退三关,毕竟卖城求一条生路可以当做最后一条绝处逢生之径。”
“一旦再次深入......”
何知邮做了个手上的动作,声音更低沉了些。
“又有多少将领能死守不退,又会出现多少叛徒卖主求荣?届时,辽人可就不是从一道而来,四面八方,京城不过是一块肥美又毫不知危险的蠢肥羊罢了。”
长老只听何知邮的描述似乎就能看到眼前水深火热战乱纷飞的场景,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在国事面前,所有的运筹帷幄好像都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到长老的肩膀松动隐隐在思考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