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内温暖如春,李瑛命内侍给杜希望奉上茶水,君臣继续密谋。
“颜相的计划除了朕与他之外,只有崔、杜二妃知道,杜卿你是第一个知道真相的大臣,可千万要保密。”
李瑛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郑重的叮嘱。
杜希望应道:“陛下放心,就连芳菲都能守口如瓶,任我多次劝她为颜相求情,她却不肯如实相告,我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如她?”
李瑛大笑:“哈哈……想不到爱妃的嘴巴竟然这么严,原来一直没有告诉杜卿。”
杜希望苦笑:“臣至少求了她三次,希望她能为颜相求情,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但除了第一次之外,后来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
弄得微臣心中很是生气,还以为她不通情达理,原来早就知道了内幕,只是不敢告诉微臣。”
李瑛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解释道:“朕之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崔、杜二妃,其实就是希望芳菲能私下透露给爱卿,没想到她的嘴巴竟然如此严密。”
“芳菲自小就守口如瓶,从不在外面多说闲话。”杜希望言语中对女儿的品德充满了自豪。
李瑛把话题拉回正轨:“朕之所以告诉杜卿此事,乃是让你们兵部做好在东北用兵的准备。”
杜希望面色一沉:“陛下担心王忠嗣不回来?”
李瑛颔首,斩钉截铁的说道:“朕绝不可能给王忠嗣封王,如果不能将他诳回长安,只能出兵讨伐。
朕已经命李光弼率三万精兵向东北秘密进军。
如果王忠嗣冥顽不灵,无视朝廷,那只能让李光弼、郭子仪、安守忠、安思顺等人合围龙泉,将他的首级送回长安!”
杜希望喟叹一声:“大唐刚刚平息战火,若王忠嗣再引起内战,那将是大唐的千古罪人!”
“朕已经做好了所有能忍让的事情,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李瑛用掷地有声的语气说道,“朕再等他三个月,到东北转暖之时,他如果依旧不归,那就别怪朕先将他的妻儿斩首祭旗。”
杜希望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起身告退:“臣一定会尽快做好部署。”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底。
根据金陵那边传来的情报,杨良瑶率领的船队已经返回造船厂,请求检修一个月之后再送李光弼的人马去辽东半岛。
李瑛怕打草惊蛇,命令杨良瑶不要急,四月之前把这支军队送到积州(今大连)就行。
仆固怀恩率领的十万唐军已经在波窝城休整了三个月,将士们已经完全消除了疲劳,摩拳擦掌的准备踏上讨伐南诏的征程。
李瑛给仆固怀恩修书一封,提醒他茶马古道崎岖难行,需要提前派人铺路架桥,千万不要操之过急,用半年的时间进入南诏境内就算完成了战略目标。
反正南诏地处热带,那里没有冬天,只要唐军走下高原,就能持续不断的向南诏国发起进攻,直到将这个国家灭亡。
有历史上大唐惨败于南诏的教训,李瑛又在书信中告诫仆固怀恩:南诏多泥沼、瘴气、毒蛇,千万不可大意轻敌,要循序渐进,一步步的推进,用大唐的国力慢慢消耗他,如此才能以最小的代价灭亡南诏。
为了防止重演历史上的惨败,李瑛又亲自给张巡、雷万春、夫蒙灵察、李晟等唐将修书,告诫他们注意南诏的恶劣环境,不打无把握之仗,要与仆固怀恩东西呼应,让南诏国首尾难顾,如此定能攻破太和城,俘虏皮逻阁。
在琉求岛方面,来瑱率领三万唐军从蓬莱出发,于去年八月与李嗣业率领的五万唐军会合,声势为之大壮,在当地土着的向导下对崔乾佑的残军发起了持续进攻。
崔乾佑率残部与唐军鏖战数次,双方互有胜败。
但崔乾佑的兵力越来越少,只能集结在琉求岛的南部负隅顽抗,计划如果再抵挡不住唐军的攻势,便弃岛前往新罗半岛投奔史思明。
虽然崔乾佑与史思明不合,但毕竟是昔日的同僚,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两人也只能抱团取暖。
接到了崔乾佑的书信之后,史思明大喜过望,在写书拉拢崔乾佑的同时,派遣了长子史朝兴率领两千人,乘坐十余艘大船给崔乾佑运送粮食。
史思明给崔乾佑提出了建议,琉求岛能守则守,不能守则放弃,要保持有生力量撤退到新罗半岛,等候转机。
对于李瑛来说,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王忠嗣的隐患,再平定南诏,暂时不用急着收拾史思明与崔乾佑,先让他们蹦跶几天,消耗一下新罗国的国力,再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二月时节,春回关中。
渭河两岸的垂柳最先感受到春风,僵硬的枝条变得柔韧,萌发出米粒大小的嫩黄芽苞,远望如烟似雾。
龙首原的残雪化作了涓涓细流,顺着宫墙下的石隙渗入泥土,太液池的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偶尔有耐不住寂寞的游鱼破开薄冰,激起圈圈涟漪。
终南山巅的积雪依旧皑皑,山腰却已透出隐隐青黛,仿佛仙人挥毫在素绢上晕开的淡墨。
田间地头,农人开始整治农具,冰冻了一冬的泥土在犁铧下翻出湿润的芬芳。
迁徙的候鸟成群掠过天空,雁阵在湛蓝的天幕上写下悠长的诗行。
长安城的坊市间,厚重的棉帘换作了轻薄的竹帘,酒肆门前新挂的杏旗在微风中轻扬。
仕女们已悄悄收起貂裘,披上了绣着缠枝纹的春衫,发髻间的金步摇随着轻盈的步履叮咚作响。
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押解着一辆囚车,穿过驿道两侧的垂柳,一直来到明德门方才停下马蹄。
为首之人拿着鱼符与守军交涉:“我乃益州郡成都县县尉孙铭,奉命押送钦犯杨洄进京交差。”
“稍等!”
看守城门的队正并没有太看得起这个来自四川的县尉,接过鱼符漫不经心的核对了起来。
“混账东西,不认识我杨洄吗?”
杨洄已经不抱活着的希望,当下在囚车里破罐子破摔,大喊大叫。
“我乃当朝驸马杨洄,太上皇是我岳父,圣人是我大舅兄!快点把我们放进城去,老子要出来方便!”
这个队正挨了骂之后反而老实了,急忙把鱼符还给孙县尉,叉手道:“鱼符没有问题,你们可以进城了。”
七八年前,杨洄可是名动长安的大红人。
妻子咸宜公主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女儿,岳母武惠妃宠冠后宫,自己也是名门出身,母亲也是大唐的公主,可谓风光无两。
武氏母子政变之后,杨洄更是被册封为雍王,官拜尚书令,节制六部尚书,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杨洄虽然成了阶下之囚,但他与皇帝的亲戚关系还在,万一圣人将他无罪释放,那可就得罪了大人物!
故此,这个守门的队正敢得罪一个外地的县尉,却不敢得罪囚车里的皇亲国戚。
“多谢兄台!”
孙县尉叉手致谢,翻身上马,率领队伍押解着囚车进了城门。
伴随着粼粼的车轮声,囚车缓缓行驶在朱雀大街上。
望着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人群,望着车马辐辏的大街,囚车中的杨洄有种想哭的感觉。
五年了,自己终于又回到了长安。
只是成王败寇,自己这次不是衣锦还乡,而是以阶下之囚的身份进了长安。
“哈哈……长安啊长安,我杨洄回来了!”
杨洄忽然放声呐喊,如疯似癫。
“哈哈……我大唐雍王、尚书令杨洄回来了,成王败寇,我杨洄虽然输了,但我永远是大唐的驸马!”
路边的百姓纷纷驻足,朝囚车里的杨洄指指点点,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还以为这是从哪里押解来的重犯,原来是昔日的杨驸马。”
“前几年他可是风光无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雍王府门前车水马龙,高朋满座,如今也太惨了吧?”
“这就叫做成王败寇,据说他是被从成都押解回京的,陛下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难说,毕竟圣人是他的大舅兄,说不定会网开一面呢?”
“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