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边关,夜色浓稠如墨。
李斯文正倚在烽火台旁,手中是刚刚由红旗信使加急送来的军报,火漆密封,刻有帅印。
当他细细看完密信内容,紧绷的嘴角终于松缓,眼角也泛起几缕笑意:
“秦帅已经接到传信,准备绕路赶赴甘州腹地,只等吐蕃大军败退,便可配合某等,来个瓮中捉鳖!”
“好!”
段志玄猛地起身,爽朗笑声震得灯火摇曳,但不过半晌,勾起笑意的脸上又沉了下去:
“决战固然重要,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等援军送来酒精等药物,军医处的伤员们有些正在发高烧,光靠婆婆丁...怕是撑不过几天。”
王忠嗣捻着胡须点头,在大量婆婆丁的供应下,大部分伤员伤势已经有明显好转。
少部分也没有再度恶化的迹象,只待后续药物送达,守军的伤亡便能直线下降。
唯有身中狼毒弓箭,又上了年纪的一些老兵,因为暗伤堆积,一朝爆发,眼下情况不容乐观。
郭孝恪一直驻足城门口,手掌无意识的开合,焦急等待着前线斥候的来信。
不多时,郭孝恪携信而来,言语中情绪不高,有些忧虑:
“据斥候来报,吐蕃大军已经放开粮草管制,从今夜起,每人每顿精粮两斗...”
越是往下看,郭孝恪的嗓音就越是低沉:“葛尔东赞这是准备孤注一掷,要和咱们决战了!”
相较于留守京城,多年来修身养性的郭孝恪,段志玄两位边关守将,表现得则有些不以为然。
“怕他作甚!”
段志玄摇头嗤笑一声,拍了拍腰间悬挂的擘张弩:
“之前缺粮少药,勒紧裤腰带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决战又能算得了什么。”
“粮食管够,还有弩箭、旱天雷,他来多少吐蕃兵,咱们手里就多出几分战功,打就完事了!”
豪迈话语一出,刚见低沉的氛围顿时一振,王忠嗣也跟着大笑附和:
“是极,有旱天雷此等神兵利器,怕他作甚,纵然身死,边关也是坚不可破!”
李斯文朝着郭孝恪点了点头,示意他放松些,又环视众人,心里默默盘算半晌。
而后道:“既然吐蕃要打,那咱们就奉陪到底!现在抓紧时间分头行动,开始准备战事。”
三人脸色一正,起身拱手道:“监军大人请吩咐!”
“段将军、王将军,你俩即刻去各营动员,鼓舞将士们。”
“郭将军则留在此地,严守城门,警惕吐蕃大军的异动。”
“至于某...”
他顿了顿,视线停在两封密信之下,那封从宿国公府送来的信件上,嘴角扯出几分冷笑:
“某准备去找司库调配武备,让他好好准备,接下来几天的鏖战!”
不知为何,段志玄只觉得李斯文嘴里的‘司库’字眼,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也不知那位老伙计,是怎么得罪了监军。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欣然点头道:
“也好,那就趁现在还有些空档,提前通知下去,让将士们做好死战的准备。”
确定好计划没什么纰漏后,四人便马不停蹄的奔赴各自战场,只待决战的到来。
子时三刻,夜色渐深,寒风裹挟着细沙拍打城墙,带来远方战鼓,如雷声鸣动。
吐蕃大军再次席卷而来,顶着擘张弩的箭雨,成排的火把,宛如一条燃烧的巨蟒扑向城墙。
云梯与楼车撞击砖石,搭上城墙,吐蕃兵卒发出凄厉的战吼,混着擘张弩破空的嗡鸣。
只瞬间,凉州城便淹没在战火纷飞中。
“前排上弦预备,后排掷雷准备!”
王忠嗣站在城头上,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感受到决战的气息降临,凉州守军索性放开手脚,将所有储备的军器全部运送到城。
乃至于传统的守城利器,如融化的金属汁水、滚石也一并搬出了仓库。
滚烫的金汁从城垛倾泻而下,消融木质楼车、云梯,浇在吐蕃兵卒头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吐蕃人却像是疯了一样,不计伤亡,不畏生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楼车的撞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城门,震得城墙上的唐军脚底发麻。
“哈哈,掷雷手都给某听好喽,只要有吐蕃兵登上城头,那就一轮齐掷,断其后路!”
三位守将谨记李斯文的叮嘱,在援军尚未抵达甘州腹地时,就算是用命死拖,也不能让吐蕃大军提前撤兵,暴露两面包夹的计划。
但这样一来,不免会让吐蕃将领认为,是边关内的旱天雷数目有限,如今已经见底。
“哈哈,终于...唐人的天雷终于是被耗尽了!”
低调隐藏在大军之中,生怕被弩箭,或者天雷点名的吐蕃将领们,看着越发稀疏的爆炸,弩箭频率越发漫长的城头,不禁发出苦尽甘来的大笑。
天晓得这三天两夜,他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既不敢冲的太前,生怕被箭雨或爆炸波及,又不敢留在后方,延误战机,断送麾下勇士们的性命。
怎一个‘窝囊’可以形容。
但现在,付出三万余勇士的性命后,凉州城破的希望终于来临!
“勇士们,随我冲锋,今夜定要血洗凉州!”
随着这声呐喊,吐蕃的攻势愈发猛烈:“杀!杀!杀!”
一方是吐蕃攻势愈发密集,一方是唐军故意放缓节奏。
虽说成功拖住了吐蕃大军,但代价便是,守关将士们的伤亡剧增、暴增、劲增!
辎重仓库门口,照例清点完仅剩仓储,司库哼着歌,异常惬意的锁上了大门。
所有军器已经全部调配出仓,他的任务完成,总算是能安生的睡个好觉啦。
只待凉州事毕,到时还有大把战后进账,这不比去前线拼杀来得潇洒。
但当月色透过旌旗洒在身前,司库回身看去,只见李斯文又领着那火兵卒驾到。
“不好,这回是冲某来的!”
司库心思急转,只瞬间便明白了这群不速之客的来意,不禁脸色骤变,双臂伸展挡在门前:
“监军大人,仓库真的是一点也不剩了,比脸还干净,您老就放过小的吧!”
“不可能,某已经找辎重部队确定过了,你私下从宿国公府里采购了几瓶好酒。”
“统统给某拿来,将士们的性命拖不得!”
开玩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私藏。
现在不用,难道等将来凉州城破,送给吐蕃人享用?
李斯文没有半点慈悲,一把推开司库的大脸,领着身后一火残兵,开始地毯式的搜查。
好酒、丝绸、甚至是司库私藏的干果零嘴,通通充公带走!
酒水可以用来清理伤口,丝绸能撕成布条包扎,干果可以分发下去,帮将士们补充体力...
但凡能用得上的,雁过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