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飞快的跑回出租车,拉开车门赶紧将螺丝刀塞回座位底下,转身对车上的刘东两人连连欠身:“对不住,对不住了,耽误两位时间了,咱这就出发。”
刘东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淡淡开口道:“家伙什不错啊。用起来趁手,又不算凶器”。
小伙子耳根微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讪讪道:“跑夜车的,备着防身。”说着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看样子你经常打架,身手不错啊。”刘东望着后视镜里司机紧绷的侧脸问道。
“呸!”
司机突然摇下车窗,朝窗外啐了口唾沫,夜风瞬间灌满车厢,“打什么架?现在挣钱才是最要紧的。”
“那你刚才怎么回事?”刘东不紧不慢地追问,手指依然在膝盖上轻轻叩击。
方向盘上的手指突然攥紧,司机盯着前方起伏的马路,眼里像要喷出火来:“那帮杂碎…...是皇朝歌舞厅的余孽,肖一民的手下。”他喉结滚动了下。
“唉,你们外地人说了也不知道。肖一民当年号称黑道阎王,是滇南道上的大哥,不过前几年让人拿枪给崩了,据说还是他自己的枪。”
“噢,什么人这么生猛连道上的大哥都敢杀?”刘东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也不认识,但我姐肯定认识,那伙人几年前绑过我,我撬了通风口逃出来的…...可我姐被他们逼得远走他乡都四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轮胎碾过路上的积水,溅起一片银亮的水幕,司机继续说“所以我见他们一次打一次。不管是谁跟他们干架我都得帮帮场子,刚才那俩兄弟是我发小,平时都没少被他们欺负。”
刘东听到这心中不由一动,司机说的桥段感觉有点熟悉。他手指停在半空,随即又缓缓落回膝盖,状似随意地追问:那你咋知道你姐是被他们逼走的啊?
司机刚要张嘴,突然又猛地收声,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激动,话也太多了,只从喉咙里呃——,了一声,声音低沉的说道“陈年旧事了,不说了”。随即紧紧闭上嘴。车厢里顿时只剩下引擎沉闷的轰鸣,夜色像块湿冷的布幔笼罩着几个人。
几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一家宾馆门前。到地方了,今天耽搁你们时间了,实在是对不住了。司机说道。
见到了宾馆,刘南伸手掏钱,而刘东却纹丝不动,而且还按住了刘南的手。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见后座的乘客纹丝不动,只得又提高声音:你好,你们的宾馆到了。
刘东微微前倾身子,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姓孙,是不是?
司机点了点头说:“对,我叫孙洋。”随即又猛地愣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紧,“你怎么知道?”
孙洋“啪”的打开车内的顶灯,昏黄的光线洒落在刘东脸上。孙洋倾侧身回头,仔细打量着后座这个神色从容的男人,迟疑地开口:“您...认识我?”
刘东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孙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纵然开出租车接触的人三教九流,但后座的一男一女的确从来没有见过。
刘东不再卖关子,淡淡的说道:“如果你的姐姐是叫孙秀,原来在滇南市歌舞团工作,那我倒和她有些渊源。”
“你认识我姐?”
孙洋瞪大了眼睛,声音陡然提高,整个人几乎要从驾驶座弹起来。他死死盯着刘东,仿佛要从这张陌生的脸上找出熟悉的痕迹。
刘东笑而不语,目光却越过孙洋的肩膀,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孙秀和赵长胜仓惶出逃,已经顾不上被绑架了的弟弟。
为了救孙秀,赵长胜血溅小白楼,几条人命在手哪里还敢耽搁,孙秀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亡命天涯。
所以只是匆匆回家把从肖一民那搜来的钱给弟弟留下些,又简单留了几句话,生死由命,看孙洋自己的造化了。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与孙秀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刘东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竟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孙秀的弟弟。
孙洋仍处在震惊中,嘴唇微微颤抖:“我姐…...她现在在哪?她还好吗?”
刘东的目光重新落在孙洋脸上,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很长,你确定要在这里听吗?”
孙洋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眶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看清刘东的脸,但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我……我知道……前面…面……”他急切地说道,但却因为激动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就、就在前面不远……拐过去……那家店……”
刘东心中微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激动,缓口气慢慢说。”
刘东的话让孙洋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店,炒饵丝和破酥包做的都非常地道,要不……我们去坐坐?”
他说完,那双还泛着水光的眼睛便紧盯着刘东,他怕这唯一的线索,这关于姐姐下落的知情人,会像夜色中的幻影一样消失。
刘东看着他渴望与忐忑的复杂神色,点了点头,“好啊,正好下了飞机还没吃晚饭呢。”
“好嘞”
孙洋重新打火启动,几分钟的功夫就停在了街边一个小餐馆的门口。
小餐馆里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这个时间点,客人已经不多,他们选了个靠里的安静角落坐下。
孙洋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刘东随意点了炒饵丝、破酥包和几样小菜。
直到老板走开,四周嘈杂稍减,孙洋才终于忍不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剧烈的颤抖:“大哥,我姐……她……她……她到底在哪啊?”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问完后,他死死地盯着刘东的嘴,等待着那个令人心颤的消息。
刘东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用开水烫着杯碗筷勺,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一瞬间变得极为深沉的眼神。
“你倒是说啊大哥”,孙洋急得脸色通红。
“知道你就赶紧说,别整的神神秘秘的”,一旁的刘南也催促着说道。
“你放心,你姐很好,不过你要先和我说说对这个案子公安那边是怎么定的性?”赵长胜两人跑出去三四年,自然是怕被警方抓捕。
“公安,公安怎么了?”孙洋诧异的问道。
“死了好几个人,公安没发通缉令抓捕罪犯?”刘东疑惑的问道。
“江湖仇杀,报什么案?谁会闲的蛋疼”,孙洋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道。
“没人报案?”这回轮到刘东傻了。
“是啊,这个肖一民虽然是黑道大哥,但作恶太多,民愤极大。道上这类江湖仇杀多的是,死了也是自认倒霉,谁要是哭哭唧唧的上公安报案反倒让人看不起”。
“那善后的事……?”刘东也知道那个年代民风彪悍,街头上小流氓扒手横行,打架斗殴致死致残是常事,社会治安很差,有的城市都被被冠以“匪城”的称号。
“善后什么啊,树倒猢狲散,手底下人都各奔东西,而另外一个道上大哥二愣子乐不得子接手肖一民的地盘,有人正好为他清除了障碍哪里还肯为他报仇”。
“呃一一”,刘东一阵愕然,感情赵长胜两人这几年白跑了。民不举官不究,没人报案警察也懒得管闲事,黑道上的人自有自己处理善后的方式。
“大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姐的消息啊?”孙洋急得抓耳挠腮。
正巧这功夫菜也上来了,刘东知道赵长胜没有后顾之忧心里不由一振,笑眯眯的看着孙洋说“今儿高兴,喝一口?”
“喝就喝,反正我也不出车了,今天舍命陪君子了”。孙洋脑瓜灵光,一看刘东笑了就知道是好不是坏。
酒是当地的石林春,用特殊方法酿制,自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刘东一举杯两人干了一口这才悠然说道“你姐和她的朋友现在在港岛,一切都很好”。
“大哥,你怎么认识我姐她们的,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们什么时候能回国啊?”孙洋连珠炮的问道,显得非常兴奋。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那个嗜赌成性的老爹也不知所终,姐姐孙秀是他唯一的亲人,好几年没有消息自然非常挂念。
“联系他们倒不难,我会把你的消息告诉你姐她们,如果知道国内没有事,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刘东联系不上野狐蒋晗他们,但处里是能联系的,到时候知会一声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真的太谢谢你了”,孙洋几乎有一种想给对方跪下的冲动。
“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刘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很是欣慰。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夜。正说到兴头上,旁边却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哈欠。
刘东转头一看,刘南正揉着惺忪睡眼,眼角还挂着因困倦溢出的泪花,一手无意识地轻抚着小腹。自从有了身孕刘南感到特别慵懒,总是想睡觉。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
刘东见状立即放下酒杯,手下动作快了几分,将碗里剩下的米饭扒拉进嘴,又仰头喝尽杯中最后一口酒,“老板,结账!”
孙洋急忙按住他掏钱的手:“大哥,这顿必须我请,你带来我姐的消息,这恩情我不知怎么谢才好……”
“哪能让你破费。”刘东还想坚持,孙洋已经抢先把钱塞进老板手里,“你要这样,以后我可不敢找你了。”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刘东败下阵来。他笑着摇头,仔细将孙洋的住址记在心间。
走出餐馆时夜风微凉,孙洋虽只浅酌几杯,却执意要送他们回宾馆:“这段路虽不远,但走起来也费时间。”
奇怪的是,方才在餐馆还困得东倒西歪的刘南,一回到房间反而来了精神。她靠在床头,看刘东脱去外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你怎么会认识孙洋的姐姐呀?”
刘东笑着躺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这事说来话长了……”
他从孙秀去部队演出相识说起,讲到赵长胜那段“我可以抱你一下吗”的青涩告白,再到后来为保护孙秀不惜与当地黑帮动手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以及两人的亡命天涯,一直到最后是港岛那场棚户区大战时的相遇。
“天啊……”刘南听得入神,忍不住轻叹,“这简直像电影里的故事,又血腥又浪漫……”
她正沉浸在惊心动魄的剧情里,却忽然感觉到衣摆被轻轻掀起,一只温热的大手已探了进来。
刘南脸一热,刚要开口,那只手却得寸进尺地向上游走,稳稳覆上她因怀孕而愈发饱满的胸脯。
“你……”她嗔怪地转头,却撞进刘东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床头灯温暖的光,还有她微微发红的脸。
“怀着宝宝呢,你别乱来”。
“才两个月,医生说没事”,刘东受伤以来一直不敢乱过两性生活,生怕对伤口有影响。放着温软可人的刘南在身边,这一个多月忍得好苦啊。
“那你轻点……”,刘南娇嗔的拧了刘东鼻子一下。
……
次日中午,日头已经晒到了床尾,两人才悠悠转醒。
刘东睁开眼,只觉得通体舒坦,连月来受伤肩膀的沉滞酸痛竟奇迹般地消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与活力。
他侧头看着枕边人,刘南睡得正香,脸颊红润,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笑意。
他不忍惊扰,轻手轻脚地起身,动作间却发现自己精神焕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没想到还是把刘南也惊醒,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未散的缱绻温情。
“饿了吧?想吃什么?”刘东俯身,柔声问道。
刘南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随便吃点清淡的就好,下午不是还要去金店吗?”
两人在宾馆简单吃了点清粥小菜垫了垫肚子。随后,刘东便到街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声“去老凤祥金店”,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刘南坐了上去。
不多时,车子便在一条颇为繁华的街口停下,“老凤祥”那熟悉的招牌赫然在望。
“欢迎光临”,金店的迎宾为两人拉开店门。
“我要找王建生老师傅”,刘东一进来便说道。
“噢,真不巧,王师傅出差了”,迎宾小姐甜甜的说道。
“哦,去哪了,说没说什么时间回来?”刘东停下脚步问道。
“去深城了,那边这几天有个珠宝展,什么时间回来还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