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来禀告的寨众说,马周来了,并且要面见她与袁天罡。
张英男强行压下心头的激荡,转身向袁天罡问道。
语气里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疑虑,剩下的全是由衷的信服。
袁天罡缓缓放下茶盏,伸手荡了一下衣袖,声音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寻常家常。
“见,自然要见。”
他抬眼望向院外愈发浓重的夜色,目光深邃如潭。
“马长史星夜奔袭,连封地上所有的政务都抛诸在身后,若老朽所料不错的话,正是为了“传国玉玺”而来,岂能不见?”
“只是。”
他话锋微转,看向张英男。
“我们刚才商议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为此,在见他之前,我们必须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袁天罡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掐动,像是在推演什么,测算着最佳的时机与方式。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果断道。
“大当家,原定求取萧皇后印泥之事,此时刻不容缓,烦请你现在立刻让人先去拖延一下马长史,务必争取一炷香的时间。”
继而转向阚冷玉,语气急促却不失条理。
“阚当家,你速去萧皇后处,求取印泥,只需言明利害,以萧皇后的通情达理,自会将其交付于你,届时我们到大当家那里集合。”
“但切记,不可透露半句关于我们现在所谋划之事。”
“袁先生,烦请放心,我自晓得轻重。”
阚冷玉闻言,脸色一肃,抱拳领命道。
说完,一如她往日的作风,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转身便抄起墙角的横刀,快步走出小院,融入到夜色中,直奔后山萧皇后的居所而去。
袁天罡目送她那抹冷冽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显然是对她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极为满意,点了点头,随即对张英男和宝音道。
“大当家,现在时间对我们来说也不充裕,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将传国玉玺从取出来吧!”
听到袁天罡的话,张英男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先生说的是,我们这就动身!”
说到这,张英男率先起身走出小院,步履迅疾地朝着她所在的居所方向走去。
袁天罡与宝音公主紧随其后,三人步履匆匆,一时之间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彻底融入到这沉沉的夜色之中。
深泉寨,聚义大厅内。
马周携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疲惫,坐在聚义厅内的交椅上,眉头紧锁。
时不时望向大厅内通往内院方向的通道,显然内心也是焦灼万分。
厅内灯火通明,清晰的映照出他青衫下摆上沾染的泥土与草屑。
就连平时整理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引他入内的寨众虽然早已为他奉上了热茶,还贴心的为他送上了一条毛巾。
只不过,尽管他已经胡乱的擦拭了一下,但鬓边的发丝依旧黏在皮肤上。
显然这一路都是策马狂奔,连片刻停歇、整理仪容的功夫都未曾有过。
等了片刻之后,马周将杯子里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站起身来朝着旁边那个接待他的寨众说道。
“萧兄弟,不知张大当家和袁先生何时才能过来?马某此番前来,确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燕王殿下大业,多耽搁了一刻,就容易多引发一些难以预料的变故!还请如实相告!”
马周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促,手指握拳,不自觉地敲在桌面上。
被称作萧兄弟的萧开,乃是深泉寨的老人。
在没有上山之前,其实乃是太原府的良家子弟。
家中从事皮毛生意,家境倒也过得殷实。
只因前隋衰败,导致很多地方法度衰败的太过迅速,家人被奸人陷害,导致家产被夺,其父母最终也含冤而亡。
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前往幽州投奔好友。
却不料行至半途之中,又遭人劫掠,那些人见他身无分文,恼羞成怒之下将他打成重伤。
幸得路过的张英男出手相救,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那时张英男年纪尚轻,却已显露出不凡的身手与侠义心肠,她将奄奄一息的萧开带回寨中医治。
见萧开谈吐不凡,又怜悯其身世,感念其际遇,便将他留在了寨中。
萧开养好伤后,也感念张英男的恩情,加之自己也已无家可归,便死心塌地留在了深泉寨。
只不过他为人不喜张扬,更不喜与人争锋,在寨子中不显山不露水。
等到李恪上山,将寨子中的好手全部带下山之后。
萧开这才被张英男推到了台前。
要知道寨中精锐尽去,又有这么大的地盘,诸多事务更是千头万绪。
好在萧开往日里,虽不显山不露水。
等到他站出来之后,凭借着缜密的心思和稳妥的处事态度,将寨中大小的杂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其沉稳缜密的作风,恰到好处的弥补了寨中,因主力外出而带来的慌乱与不安。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也已成为了留守寨众心中的主心骨之一,张英男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对于马周,这位几乎可以说是燕王李恪麾下第一文臣的人物,萧开自然是跟他打过交道。
也知晓马周平日素来沉稳持重。
如今却急成这般模样,若非没有泼天的大事发生,绝对不至于如此。
只不过,接到张英男暗中授意,让他尽量拖延些时间。
萧开纵然心中再如何焦急,感同身受,也只能强压下如实相告的念头。
耐着性子与之周旋。
他面露难色,言语诚恳,正色拱手道。
“马长史烦请恕罪,并非萧某有意拖延于你。实在是近日寨中事务繁杂,因为那走私通道的事情,这个月已经有不下六伙山贼土匪,前来滋扰生事。”
“恰逢袁先生刚好来到山上,大当家这些时日,都在请教防务、清剿这些宵小,确实分身乏术。”
“萧某已命人去通传,想必二位已经传话说,马上便能抽身前来。特意吩咐小的务必好好招待您,让您稍作等候。先生一路劳顿,不如先用些茶水,稍事歇息……”
说罢,萧开立马端起桌上的水壶,为马周的茶盏又续上了一杯热茶。
只是,这时的马周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片刻?”
马周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
“萧兄,你有所不知,那些山贼土匪不过是疥癣之疾,可现在马某所要做的事若是晚了,对燕王殿下而言,便是生死鸿沟?”
......
尽管没有亲眼见到,此刻马周的坐立不安,神色焦急的模样。
但张英男、袁天罡和宝音三人,显然也知道事情的刻不容缓和迫在眉睫。
三人几乎一步都没有停留,赶到了张英男的小院。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张英男可以住在聚义大厅所在的那栋木楼里。
只不过,她嫌那里,太过公事,且接待往来不断,少了几分清净外,更少了诸多生活的气息。
为此,她倒是更加钟爱以前居住的小院。
院子依着山势而建,背靠崖壁,院中引了一道活泉。
泉水潺潺流过,颇为雅致。
这次,回来之后,她更是往院内栽种着两株老松。
在墙角处搭建了一架葡萄藤。
此刻夜色深沉中,在屋檐灯火的照耀下,松影斑驳,何止比议事大厅的阁楼清净。
更是多了几分隐秘与安宁!
在刚才,张英男就跟袁天罡一众人等谈及过。
尽管袁天罡将那枚,天下英雄争破脑袋的传国玉玺,交给了她保管。
但因为她事先没有拆开,袁天罡交付她时的那层包裹,未曾细究其中究竟,只记得让她妥善保管。
为此,她只是藏在了自己小院中的隐蔽位置。
在张英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不光是袁天罡,就连宝音公主,阚冷玉都认为这样是不是太过随意,且不太安全。
所以,在踏进张英男的小院那一刻。
跟在张英男身后的宝音公主,就在心里暗暗猜测。
张英男会将那枚对于中原人来说,意义非凡的传国玉玺,藏在何处?
是屋内的书架上?
木床的暗格之中?
亦或是那看似普通,实则颇为隐蔽的某块石板下。
并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太过旺盛,在踏入小院之后。
宝音公主目光扫过石桌,瞧见那棵新栽的老松树下,新土未固之处,以及院角葡萄藤下的石缸。
看那都像藏着玉玺的地方...
“在看什么呢?看的这么认真?”
袁天罡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低声笑问道。
宝音公主见袁天罡看破了她的想法,脸颊立马就红了起来,但好在她性格直爽,不扭捏,大方的承认道。
“我在好奇英男姐会将玉玺藏在哪里,我总觉得这院子里,处处都透着隐秘。”
说到这,宝音公主那双漂亮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向袁天罡。
一脸天真好奇地追问:“袁先生,你难道不好奇英男姐,会将玉玺藏在哪里吗?”
“刚才大当家不是说了吗?她只是将其当做寻常物件藏了起来。”
袁天罡背负双手,看向宝音的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院中的主卧。
“张当家心思通透,更是懂得‘寻常处藏锋芒’的道理,那些太过刻意的暗格、隐蔽处,反倒容易引人深究。”
谈到这,他微微皱眉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
“老朽反倒觉得越是显眼的地方,反倒越可能藏着玄机,因此老朽推断可能藏在卧室的某个显眼的位置。”
两人这番话,倒也没有避着前方的张英男。
听到袁天罡和宝音,拿她做话题,好脾气的张英男,闻言之后,并未回头。
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清冷地道了一句。
“袁先生果然知我,只是与你猜测的结果,略有不同。”
张英男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笑意。
只不过,下一刻,径直走向主卧的她,就直接转弯,站定在东厢房前。
跟着她一同停下脚步的袁天罡和宝音公主,顺着张英男目光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用于客卧的东厢房,被改造成为了一间用于礼佛的开放式佛堂。
正中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白玉佛祖雕像,佛像面容慈悲,眉眼低垂,周身泛着温润的光泽,坐在三层莲座之上,更显庄重肃穆。
内里的布置也异常简洁,仅一桌一蒲团,墙两侧各悬着一幅笔墨古拙的《心经》《金刚经》。
桌上设一紫铜香炉,炉中积着新落的香灰,除此之外,并无他物,更不见任何供奉的佛像。
“英男姐,你还说只是随便藏藏,结果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宝音公主见张英男将她们带到这里,一连恍然大悟的低呼出声。
“是啊!任凭谁也不可能想到,有人会把东西,藏在礼佛之地!”
袁天罡见到之后,也是满眼的赞许。
“妙哉!礼佛静室,素来是清净之地,即便常人进入其中,也只会心怀敬畏,绝不会贸然冒犯,更不会想到这里藏着玄机。”
“这于‘神圣之处,隐于敬畏之心’的法子,比老朽猜测的卧室显眼处,更显高明......”
只是,还不等袁天罡说完,宝音公主便打断了他的夸奖。
“只是,这里这么简陋,英男姐会将传国玉玺藏在那里呢?是有机关吗?”
说着,她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目光在佛堂内不断搜索。
一会儿伸手动动佛前的蜡烛,一会儿又去转转桌上的香炉。
就连墙两侧悬挂的经文,也都忍不住踮脚将其掀开,想要看看背后是否藏着什么暗格。
“我怎么都找不到呢?袁先生,你妙算无双,且精通机关术算,快来帮我找找看!”
现对于自己找不到张英男的藏物地点。宝音公主有些急眼了,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全是焦急之色,手指还在佛堂内的物品上乱摸索。
袁天罡也是被她这番动作,逗得失笑出声,提醒道。
“宝音公主,莫要莽撞了,以我对大当家的了解,她必定不会去弄那繁复机关,只会在‘大巧无工’上做文章。”
“你看这佛堂,简单朴素,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一眼望去,只有寥寥几处,刚才老朽也说了,大当家采用了‘神圣之处,隐于敬畏之心’的法子。”
“因此,这传国玉玺,应该藏于这佛像之中,不知,老朽猜得可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