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山上只有用于书写的纯色蜀锦,但我认为目前也是够用了。”
听到袁天罡还需要皇室专用的明黄蜀锦,张英男略一思索便直言道,语气里满是稳妥的底气。
“毕竟,皇室专用于传达圣意的蜀锦,这个事后自然有办法可以弄到,到时缝制上去即可,不是什么大问题。
袁天罡抚须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
“大当家思虑周全,此法甚妥。事急从权,先用普通蜀锦盖印,后续再设法补上皇室专用的龙纹镶边,确是更为稳妥隐蔽。”
“倒是那皇室盖章所用的特制印泥,确实是个棘手难题。”
张英男眉头微蹙,语气凝重了起来。
“虽说我远在这边疆蛮荒之地,但是这皇室特供的印泥,也是有所耳闻。”
“据说,光是这麝香还的必须是荆南道的麋鹿所产,10岁左右的麋鹿最佳,至于珍珠,也要南海南珠,粉要碾至如尘,松烟更是要陈放十年以上,这三者,缺一不可。”
“不是吧?上次我去长安,看到“鸿胪寺”那个官员的桌子上,给我的通关文书上,咔咔几下,就盖了两三个,那些印泥瞧着也不是很起眼啊?制作起来这么麻烦?”
宝音公主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我还以为就是普通的红泥,没想到这么多讲究!荆南道的麋鹿麝香、定制南珠、十年松烟…这听起来,比我们草原上酿马奶酒还费劲......”
听到宝音公主这番直白的感慨,张英男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又好笑的神色。
“宝音公主有所不知,这鸿胪寺日常所用,不过是官署通用的印泥,自然简便。但皇室用于颁布重要诏书、册封文书。”
“尤其是涉及皇权赦封、传位继统这等天大事宜的,必须使用内廷特供的‘朱砂印泥’。”
“唉...”
张英男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天家规制的感慨。
“并且,这等特制印泥,除了用料讲究外,工序也非常繁琐 ,就算我们即便能够凑齐材料,在没有宫廷秘传的调配手法和足够时间温养的情况下,怕是也绝难仿制其神韵。”
说到这,张英男将视线看向袁天罡。
“可现在若是出去寻找,袁先生,似这等规格的印泥,莫说勾注山上,怕是整个河北道也未必能寻到半盒。”
张英男语气沉重,眉头更是拧成了疙瘩。
“这等内廷特供之物,向来由专人监造、专人保管,除了宫中御书房和礼部册封司,便是朝堂上的国公们,也是难得一见,更别说咱们这偏居边疆的山寨了。”
“大当家此言差矣!”
张英男说话直白,意思异常明显,就算拥有传国玉玺,想要伪造印章。
没有御用印泥,计划恐怕也无法继续。
然而对此,袁天罡却微微一笑,抬手打断了她的忧虑。
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分明是智珠在握。
这句话一出,立马将张英男三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了过去。
连宝音公主都忘了继续感慨,直勾勾地盯着袁天罡,想要看看袁天罡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没想到,这会儿,袁天罡却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端起刚刚煮沸的水壶,就要为自己续杯热茶。
“袁先生,你可急死我了!”
见到袁天罡这副模样,一旁的宝音公主急得直跺脚,伸手抢过袁天罡手中的茶壶。
一遍为他续水,一边愤愤不平的说道。
“袁先生,是不是中原像您这样的智者,都喜欢吊人胃口呀?”
宝音公主一边将续满的茶杯递给他,一边鼓着腮帮子抱怨,语气里满是急切却没半分真怒。
“都这时候了,我们心里都急得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您倒好,还能静下心来喝茶!”
袁天罡道了声谢,接过茶杯,浅抿一口。
瞧见三人一脸急切模样,也觉得甚是有趣。
但终归没有再继续打趣下去。
他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视线却落在张英男的脸上,笑呵呵的说道。
“如大当家刚才所言,历代皇室所用的印泥,皆为内廷特供,用料工序皆非凡品,难以仿制,更非我等在此短时间内,能够凑齐。”
原本还以为袁天罡会有何等高见的宝音公主,一听袁天罡说了一大堆废话。
最后,竟然又绕回了“不可仿制”这个原点上。
顿时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泄气地坐回石凳上,双手环胸,小嘴撅得老高,嘟囔道。
“搞了半天,先生您也没办法啊?那还说什么‘此言差矣’,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
看着宝音公主那毫不掩饰的失望神情,袁天罡也不由莞尔。
他轻轻摇头,语气依旧从从容容,游刃有余。
“公主莫急,老夫的话尚未说完。那御用印泥固然是由专人监造、专人保管,基本上也很难流传到市面上来不假。”
说完,他目光扫过重新露出疑惑神色的三人,缓缓道。
“刚才大当家说,莫说勾注山上,就连整个河北道,也未必能寻到半盒,这话若是在一个月前...不对...应该说数天前,这话倒也确实不假。”
说到这,他端起茶盏,悠悠喝了一口茶水。
“但如今,莫说在这勾注山上,就算是我们深泉寨,也能拿出一盒,并且还可能是最为上上品的御用印泥。”
听到袁天罡的话,原本表现颇为急躁的张英男、阚冷玉、宝音一行三人。
此刻,全都陷入到了寂静的思考之中。
桌子上的小火炉,发出木炭噼啪的轻响,跳跃的火光,在三人脸上明灭不定。
“萧皇后!!!”
下一刻,三人脸色惊奇,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喊出了萧皇后的名字!
张英男更是猛地站起身来,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声音因为太过震惊,而微微提高。
是了!是了!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前朝的萧皇后!她当年跟随杨广乘坐龙舟巡视江都,虽然被宇文化及胁迫,但要知道当时的龙舟,就等同于行宫,身边定然带着不少的御用之物!”
就算最后她又被窦建德所获,后来辗转归于突厥。
但以她的身份,以及杨正道的身份,那些人都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加上,最后突厥人,还封杨政道为隋王,用来恶心大唐。
但终归是将草原上所有的汉人,皆让其统辖,还建立了小朝廷 “大隋”。
为此,在规制上有那御用印泥,就再合理不过!”
袁天罡见三人都猜出了关键,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缓缓点头道。
“三位果真都是心思敏锐之辈,一猜即中。”
说完,他轻轻捋了捋长须,含笑点头。
“不错。”
听到袁天罡亲口确认,三人脸上皆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张英男更是站起身来,朝着袁天罡行了一礼。
“先生!既然萧皇后那里有专供皇室的印泥,那明天一早,我就和宝音公主一同前去拜会萧皇后,务必求取一些御用印泥回来。”
宝音公主见张英男提及到她,也立刻附和,拍着胸脯道。
“没问题!我跟着英男姐同去!你们不知道,从定襄城到深泉寨,这一路上就我一个女子,就我陪着她说话,宽慰她,简直把我当成孙女,有我在,保管能顺顺利利把印泥带回来!”
“明日的话,怕是不行!”
却不料,宝音公主的话刚落音,袁天罡就直接开口的拒绝道。
“啊?袁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到袁天罡这么果断的拒绝了自己,宝音惊呼一声,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就连旁边的张英男和阚冷玉,也被袁天罡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弄得一愣。
脸上的欣喜之色,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疑惑。
张英男皱着眉头,凝重地向其问道。
“袁先生,为何不行?如今就印泥这唯一的关键,咱们取来之后,不就可以直接实行计划了吗?”
说话间,张英男伸出右手指向宝音公主。
“正好宝音公主与萧皇后相熟,此行定然顺遂,不知先生又有何顾虑?”
“我并无任何顾虑!”
袁天罡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张英男,又扫过一脸不解的宝音和阚冷玉,缓缓说道.
“老夫并非质疑公主与皇后的情谊,亦非认为此行不顺。而是明日去的话,太晚了。”
说话间,他抬头望向群星闪耀的夜空。
只见月色朦胧,星子稀疏。
“今夜星象有异,紫微晦暗,辅星偏移。老夫虽然在观察天象上,不如好友李淳风,但也算有所涉猎。”
“好歹也能看出,燕王那边怕是已至紧要关头,拖延到明日的话,恐怕一切都晚了。”
“因此,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就在今夜,完成这项后手任务。”
“今夜?”
张英男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小院外浓重的夜色。
“先生,此刻已入夜,这时候,贸然打扰皇后安寝,是否太过失礼?”
对于张英男、阚冷玉、宝音公主三人来说。
他们从不怀疑袁天罡博学多闻,博古通今的才学。
但对于他神神叨叨,在星象、相术和预测上的本领,却始终心存疑虑,觉得太过玄乎,难以完全信服。
宝音公主撅着嘴,小声嘟囔。
“先生,你确定你看的星象准吗?这会拜访,是不是会显得咱们不懂规矩。”
阚冷玉也在一旁轻轻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谨慎。
“宝音公主所言不错,萧皇后身份尊贵,此时造访确实于礼......
只是还不等阚冷玉说完,这时小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大当家,燕王府长史马周到了寨子!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立刻面见袁先生和大当家!”
这声急报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小院内的僵持与疑虑。
“马周?”
除了还不清楚马周在燕王府分量的宝音公主。
张英男与阚冷玉皆是脸色剧变,齐齐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袁天罡。
要知道,马周乃是燕王府长史,全权掌管燕王府上下事宜。
可以说,在李恪带兵打仗的这一段时间,封地内的大小事务,几乎皆由他一手决断。
乃是燕王麾下,名副其实的心腹臂膀!
如果不是为了传国玉玺这等,能够影响朝局的巨大事情。
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来到深泉寨,还特意点名要见袁天罡与张英男。
要知道,此时正是朝廷讨伐大军,收尾的关键时期。
除了寥寥两路大军,其他数路大军,都齐聚燕王李恪的封地。
每日要处理,对接的事务不知凡,都需要他居中调度,协调各方。
此刻,他星夜疾驰而来,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传国玉玺。
而更让张英男与阚冷玉头皮发麻的是。
这一切,竟然真的都被袁天罡预料到了。
并且,就连时间掐的分毫不差!
就在刚才,袁天罡还断言“拖延到明日,恐怕一切都晚了”。
话音还未落,马周驱马而至!
这已不是料事如神,简直是……未卜先知!
两人看向袁天罡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与后知后觉的惊悸。
却不知,如果是李恪在这里。
在袁天罡提出要立马去萧皇后,求取印泥,李恪连一息的犹豫的时间都不会有,便会立刻前去执行。
要明白,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人联手,弄出来的《推背图》,可是将后世数百年的王朝兴衰更替,都推演得明明白白。
就连大唐李家会被武氏夺权、中宗复辟等变局都精准道破。
这般能耐,绝非寻常江湖术士的虚言妄语。
当然,现在两人还没有合作出《推背图》这种玄学巨作。
而他的到来,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大唐的历史发展。
但这两人在玄学上的造诣,却并不会因为历史的微微改变,而有所削弱。
此刻,袁天罡看到张英男与阚冷玉那混合着骇然、惊悸乃至一丝敬畏的目光。
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袁先生,现在马先生已经来到山寨,还要求见你我,现在怎么办?”
“是见还是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