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吴情的训练更加严苛,也不许她出去玩了。
转眼三年过去,出事了。
吴歌仍是孩童模样,没有任何变化,村子里因此起了谣言,大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小孩子用惧怕又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心怀不轨的人开始打她的主意,想探究她身上的秘密……
以前她和师父从没在一个地方待过这么长时间,所以这个问题第一次显现出来。胖子倒觉得这不是个问题,有问题的是吴情处理问题的方式。
在吴歌与那些孩子第一次发生冲突时,吴情释放出的恐怖威压压得她抬不起头。
“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只要我施展一些变化之术就能避免这些麻烦,为何你一直不愿?”
吴歌红着眼眶,避开师父的目光:“我害怕……怕变了弟弟就认不出我了。”
无情一怔,随即了然:“你都知道了。”
她知道她弟弟化形下山了,难怪最近修炼经常走神,倒也不意外,毕竟她们姐弟连心。
“若是想害他,你大可以去见他。”吴情也动了一股无名火,甩袖进屋,只留吴歌一人低着头跪在院中。
胖子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一切,不由得一叹,吴情你确实把吴歌身体保护的很好,但你真的没有关心过她的内心是否完好。她离开家乡,独自一人跟你修行,她也会想家,想亲人,修行那么苦,她也没说过累,倒是你究竟要让她去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才会在一切到来之前如此焦急的逼着她成长?
把孩子驯化成老实人,只是为了你方便,却是对她未来最大的残忍。如果自己无法成为孩子一生的保护伞,就要教会她与世界博弈的獠牙和利爪。
“不是你的错哦小歌,是那帮讨人厌的坏孩子不对。不想长大也可以哦,吴情那老家伙肯定有解决的办法。”胖子蹲下来,伸出手虚虚的抚着吴歌的头,“不难过啊孩子,你得学胖爷,心大脸皮厚,大吴歌这点就做得不错。你呀,就当你师父更年期到了,别往心里去。”
吴歌当然听不见,她低着头揉揉眼睛,默默站起来,把今天落下的功课补上,安静的回了自己屋,今晚师父没有坐在她的旁边守着她。
胖子不需要睡觉,他坐在屋檐下,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突然,屋顶传来熟悉的吟诗般的语调。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胖子一惊,仰头望去,那人背着手对月吟诗,脸上戴着熟悉的狗头面具,是大歌!
他乡遇故知让他开心的大笑了起来,大歌低头看见他轻咦了一声,从房上跳了下来,戴着面具的脸凑近他研究了半天,嘟囔道:“原来如此。”
胖子激动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不知道。”
“……什么?”
“一切自有缘法。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大歌哦,我才刚化生为人形。”
胖子惊讶的指了她半天,“那你……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大歌沉默了,就在胖子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她叹息着说道:“是很浓烈情感哦,主人想于永恒的停滞中,抓住唯一的光。”
“所以我就觉醒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胖子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跑回屋里,又猛地站住了。他看到吴情正站在吴歌的房门前,门开了一道缝,他僵直的站在那里。胖子越过他往里看去,少女正躺在床上,不安的蜷成一团,呼吸清浅绵长。
是大歌的能力,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吴情抓着门框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明明暗暗,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踉跄离去。
胖子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意识到这个真相很震惊吧,你在小歌心中的地位远比你想的要重要啊。
第二天,吴歌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练功,吴情就站在房檐下看着,两个人都没有提起她突然长大的事。
吴歌心里有些忐忑,一不留神脚下绊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吴情瞬间起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的扶住了吴歌的手臂。
“小心。”他嗓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吴歌高兴的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比平时更加柔软,毫无防备的笑:“谢谢师父,我没事!”
吴情等她站稳,松开手退开一步,沉吟半晌,伸手从空间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递给她。
“给我的吗?”吴歌小心接过,好奇的打量着这把长剑。
一旁的胖子有些不高兴,吴情这老头也太抠了,拿这么一把破剑糊弄咱们家小歌。
“这是为师本体在修行时得到的第一件本命法器,名叫‘望归’,认主后可以随主人心意随意变化形态,我把它送给你。别看他如今这么破烂,曾经他不是这个样子……
吴情的目光有些落寞,抚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认你为主后,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要潜心修行,努力变得更强。
吴歌双目一亮:“师父我要是变强了的话,他是不是就能变新了?”
吴情被她的童言逗得唇角勾了一下,语气更加温柔:“是的。”
得到肯定的吴歌开心的拿着剑在院子里比划起来,宝贝的不得了。
胖子惊讶的看着吴歌手里的望归,这……这不会是木木那小子吧?
天啊,感觉又吃个大瓜
吴情看着开心的像个孩子的少女,思绪飘到以前。
这孩子总是以“师父,你看这个”开场,叽叽喳喳的跟他讲她在村子里的见闻,谁家的小猫生了几个崽儿,哪个小伙伴又被爹妈揍了,饭馆出了新口味,犁地的老牛会不会觉得好累……
他教她辨认更多的药草,她就用杂草编出漂亮的花环送给他;她依恋他的陪伴,他汲取她的生机,他跟那把剑并无不同。
都曾经被当做无用之物舍弃,苦尽甘来遇见她被当做宝物不离。
“呼——”吴情长出了口郁气,抬头惊觉碧空如洗。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使命”带来的压迫感悄然褪色,他更像一个被她全身心依赖的长辈,那就做点长辈该做的事吧。
当晚吴情起了一卦,他很久不算命了,尤其是算自己的命,算的再准也架不住命苦啊。
他垂眸看了卦象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自那晚后,吴歌十年再未见过她师父一面,独自背剑下山,闯入熙熙攘攘的尘世中去。
师父给她留了书信:速速离去,有缘十年后长白再见。
比眼泪更先流出的是勇气,吴歌好像真的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到不需要道别,只是痴迷于陈旧,陈旧的记忆,陈旧的衣裳,陈旧的长剑,陈旧的目光。就好像故人仍在,好像永远不会遗忘。
又一次在树上幕天席地而眠,坐在树下的胖子感到久违的疲惫感袭来,身形渐渐淡去。树上假寐的吴歌突然睁开眼,低头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瞳孔失焦,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