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到贾张氏那一页,嘴角缓缓扬起。
“你怕梦境——那就再让你分不清梦和现实。”
赵爱民点了三炷香,香灰落入他预先准备的小碗中。他从纸袋里拿出几根剪碎的白发,是他上次在洗衣池边捡的。那是贾张氏洗头时掉落的,他留意多日才趁夜收集。这女人最怕梦魇,她曾说过一次梦里被丈夫掐脖子,醒来时却发现脖子上有红痕,她信这是真鬼。但赵爱民知道,那不过是心魔所致。
“可若我再加把柴火,她还敢不信吗?”
他轻声一笑,将白发丢入香灰中。霎时,那香灰发出细小的“呲呲”声,一股焦腥味弥漫开来,带着呛鼻的甜腐气。
他披上黑衣,戴上新做的鬼面具。这一次的面具,不是市面买的老虎、狐狸模样,而是他自己雕刻的。用的是一块老榆木,已然干裂。面具呈一个夸张的扭曲人脸,嘴角上扬得过分,露出锯齿般的牙,眼孔极小,带着死寂。
他戴上面具,目光在镜子里定格数秒,深深呼出一口气。
“来吧,贾张氏。”
……
后院静得出奇,连风都似乎不再走动。
贾张氏的屋子未熄灯,昏黄的油灯映出她佝偻的身影。她正盘腿坐在炕上,摆了一堆符纸与破香炉,嘴里不停地念着咒。
“保我平安……保我不见鬼……保我一觉到天亮……”
赵爱民蹲伏在她窗下,透过墙根的缝隙能看到炕上摆着她那几样法器,甚至还有一块染着红布的小石头,被她当成护身灵物。
“就你这点家伙,能挡得住我?”
他从袖子里抽出几颗小豆子,那是糯米泡过香灰之后晒干的。他将这些豆子轻轻撒在窗沿,一颗颗落下,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响。
屋内的贾张氏猛然一顿,身子僵住,眼珠骤然放大。
“谁——谁在那?!”
没人回应。
赵爱民屏息,蹲得更低。他知道,这声音并不大,但足以在一个已经陷入恐惧状态的老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是猫?是老鼠?”贾张氏试图自我安慰,但她的声音早已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鬼,不是鬼……绝对不是鬼。”
“啪啪。”
又是两颗豆子落地,声音如同被放大的心跳。
她的眼神开始飘忽,四处张望,最终拽起护身石头对着窗外,“我有镇邪石,你别近我!你别——别来啊!”
赵爱民这时将一张折叠的白纸人夹进缝隙,用风一送,轻轻飘进她的屋中。
那纸人一落地,正好落在她脚边。
“啊!!!”
她一声尖叫,猛地后退,撞翻了香炉,香灰四散,火星蹿起一丝,几乎烧到她的袖子。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她抱头缩在炕角,浑身颤如筛糠。
“老头子,老头子你回来救我!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该骂,我不该冤枉那赵家小子——啊不,我……我该死我闭嘴我闭嘴你别来!!!”
赵爱民听得清清楚楚,那名字——他的——就这样从她恐惧的梦呓里蹦出来。可他一点都没有动怒,只是蹲在墙角,静静地听着,心中慢慢升起一种古怪的满足。
她怕了,真怕了。
不是吓唬,不是装神弄鬼,是彻底动摇的精神,是把自己扔进黑夜,却没有光能带她出来的那种崩溃。
赵爱民起身,不再留恋。他悄然退离,像夜风一样不留痕迹。穿过回廊,躲过照明的灯火,他回到自己屋里,卸下面具,脸色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没有急着写笔记,而是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红布包的小盒子,小心地解开绳结,露出里面一枚旧铜铃,铃铛已经锈迹斑斑,内部却隐约有一粒银珠滚动。
他望着铃铛,低声道:“下一步……是梦中。”
他要进入他们的梦,不是真的进去,而是通过制造一系列微妙细致的“心理引导”,在现实中布下痕迹,让他们在梦中也无法摆脱白天的恐惧。他要他们醒来时已分不清,是不是还在梦里。
“那才是真正的‘夜行者’。”
赵爱民笑了,那笑里,没有一点善意,只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决绝。
而整个四合院,仍沉浸在那看似平静的黑夜中,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夜,还未真正开始……
赵爱民正在院墙边轻轻摩挲着那枚铜铃,窗外的风如往常一样低哑呼啸。他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贾张氏尖锐的喊叫声,那种撕裂神经的慌乱,不仅没有让他满足,反而令他兴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静默渴望——他想看她疯得更彻底一点,再更深一点,让她自己走不出她筑下的梦魇。
可就在这时,院里忽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吵嚷声,带着怒骂、脚步踉跄,还有瓷器撞地的碎裂声。
赵爱民倏地抬头,铜铃在他掌心轻颤了一下。
他没多犹豫,几步踱到门边,将门闩拧开一道缝,窥视着外头的一幕——而那一眼,竟让他顿时愣住。
只见在中院石台边,贾张氏满脸通红,头发凌乱如稻草,双目发直地拎着一根晒衣杆,正对着许大茂一阵狂舞。
“你个兔崽子!是你干的!你装鬼吓我!你说是不是你!”
许大茂狼狈至极,一边躲一边嘶哑着喊:“你疯了吧!我啥也没干!你个老妖婆,真是疯了——”
“我疯了?我疯了就是你们这些人逼的!”贾张氏额头青筋暴跳,声如破锣,“你是不是上次晚上鬼叫的?是不是你往我屋里塞纸人?你别以为我老了就傻了!”
许大茂被逼到墙角,差点被一杆敲上脑门,连连喊救命,“哎哟,我天爷啊,有人看着不!她要杀人啦!真要杀人啦!”
赵爱民悄然退回,关好门,嘴角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贾张氏竟误打误撞地把矛头转向了许大茂。这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如一颗石子投入他布下的水面,泛起意料之外的涟漪。
“她竟然没怀疑我?”
赵爱民站在门后,心思翻涌。他当然知道自己布的每一步痕迹都极细致,哪怕贾张氏疑心重,也未必能理清思路。但她偏偏找上了许大茂这个最油滑、最会撇清责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