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元月2日凌晨四点五十,bJ站出站口的风雪裹着尖啸的风,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我把军大衣的领子又往上扯了扯,露出的围巾已经结了层白霜。
攥着手机的掌心沁出的汗混着雪水,凉得刺骨,可我浑身却像烧着似的发烫,不是因为零下十度的严寒,是因为等了十六年的人,终于要穿过那扇玻璃门了。更因为我身后医院的方向,还躺着丽丽生病的大伯和爸爸,一直以来我独自撑着的担子,终于能有人跟我分说了。
路灯的光突然被一个瘦削的身影挡住,我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丽丽站在不远处,穿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头发剪得齐耳,比上次见她看着更瘦。
她手里攥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拉链拉得死死的,像是护着什么珍宝。我们就那样站着,雪花落在她的发梢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我想走过去替她拂掉,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常书。”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带着当年的软糯。这一声呼唤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积压十六年的情绪,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怎么擦都擦不完。
我快步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好几次,最先蹦出来的却是:“大柱叔和二柱叔都好,治疗很顺利。”她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努力忍着不发出声音。
我伸出手,想抱她,又怕唐突了她,最后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冰凉的触感让我心里一紧。她抬头看着我,眼窝里全是红血丝,伸手摸了摸我凹陷的脸颊:“你瘦了这么多。”一句话让我所有的逞强都破了防,我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指尖揣进自己怀里暖着:“没事,你回来了就好,以后有我呢。”
“走,我带你吃点东西,吃完咱去医院。”我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分量比我想象的轻很多,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宝贝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大概就是她最珍视的念想了。
雪下得更密了,落在脖子里凉丝丝的,可我却觉得浑身发烫,后背的汗把内衣都浸湿了。
我走在她左边,刻意放慢了脚步,想跟她并排走,又忍不住想走在她前面替她挡风雪,来来回回调整了好几次姿势,自己都觉得可笑脚底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
丽丽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口,说“并排走挺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我侧头看她,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沾了层碎钻,恍惚间又回到了1997年的夏天,她也是这样拽着我的衣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
街角的早餐店是我提前踩好点的,老板是个天津老爷子,做的炒肝和包子很地道。凌晨四点多,店里已经有了零星的客人,氤氲的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
我领着丽丽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用看菜单就报出她的喜好:“一碗炒肝,多放蒜末少放香菜,两个猪肉大葱包,再来一碗小米粥。”老板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笑着说“好嘞,老主顾了”,我才想起自己这半年来,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吃早餐,就为了记住她爱吃的口味。
炒肝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丽丽握着瓷碗的手轻轻颤抖着。我想给她递勺子,又怕碰到她的手,只好把勺子放在她碗边。
她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突然就哭了,眼泪掉进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还是这个味道。”她哽咽着说。我鼻子一酸,连忙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雪景,却看见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也在流泪。
沉默在热气里蔓延,却一点都不尴尬。我看着她小口吃着包子,嘴角沾了点油星,下意识地掏出纸巾,又停在半空中,最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
她接过去的时候,指尖碰到了我的指尖,像电流一样,我猛地缩回手,假装去端自己的粥碗。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笑意,还有些我熟悉的狡黠:“医院那边,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我赶紧摆手:“别操心钱的事,我有钱。”她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碗里的包子掰了一半放进我碗里:“你多吃点,看你累的。”我看着碗里的半个包子,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这十六年的苦,好像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甜。
“那个帆布包,是你当年送我的。”她突然说,放下手里的勺子,指了指我放在脚边的包,“1997年我生日,你用一个月的工资买的,说让我装嫁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包,早就被我忘在脑后了,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带在身边。“里面装着一张你的照片。”她的声音很轻,“我每天都看,想着等出去了,就能见到你了。”
我蹲下身,拉开那个褪色的拉链,照片上的我尽管满脸青春痘消退后的坑坑洼洼,但还很年轻,眉眼间带着青涩。我摸着照片,纸页已经泛黄,却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香水味。
“丽丽。”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藏了十六年的话,“我们结婚吧。”
她猛地抬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却用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窗外的雪还在下,可阳光已经透过云层,洒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吃完早餐,天已经亮了。我扛着她的帆布包,她走在我身边,手里牵着我的衣角,就像1997年那个夏天一样。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慢慢延伸向远方医院的方向。我跟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两位老人的病情,说大伯昨天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说爸爸能喝小半碗粥了,她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插一句“要不要给他们带点包子回去”。我知道,过去的十六年里,我们都走了很多弯路,受了很多苦,但从今天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路过一家医院门口的花店时,我停下脚步,进去买了一束茉莉,——虽然不是开花的季节,却带着新鲜的绿意。我递给她的时候,她接过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还是我记忆里的模样。
风雪还没停,可我心里却暖烘烘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准新娘,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们还是团圆了。走进病房时,大柱叔已经到了血液科,二柱叔正靠在床头等着,看见丽丽的那一刻,两位老人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病房里的暖气裹着茉莉的清香,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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