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许大茂的自行车载着石头拐出了视线,秦京茹才真正放松下来,牵着弟弟秦安邦的手,沿着胡同慢慢往家走。
“安邦,今天头一天上学,怎么样?老师凶不凶?同学好相处吗?”秦京茹侧过头,语气里满是关切。
这是她在这个城市里最血脉相连的亲人,她盼着他好,又怕他受委屈,还怕齐安邦来到城里不适应,到是耽误了学习。
秦安邦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开始还有些拘谨,见姐姐问,便打开了话匣子:“老师还行,就是说话快,有点听不清。同学……大部分还好。”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棒梗……”
“棒梗?秦淮茹家的棒梗?他怎么了?”秦京茹立刻警觉起来,脚步也放慢了。
提到秦淮茹,秦京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开始的话,秦淮茹把她赶出她家的时候,秦京茹还是有些怨气的。
可是正是因为对方把自己赶出来,才跟刘国栋有了接触,才能顺理成章的去刘国栋家。帮忙。这样的机遇是秦京茹改变命运的关键转折点,所以他对于秦淮茹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他……他在班上,当着好多同学的面,说我不是他小表舅,说我……说我占他便宜。”秦安邦小声说,脸有点红,“他不跟我玩,还让别的同学也别理我。”
“什么?”秦京茹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两度,“这个棒梗!他怎么这样!好歹也是亲戚,论辈分你本来就是他表舅,这还能有假?他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你,不给你面子吗!”她胸口起伏,越想越气,“你妈……咱爸咱妈在乡下,跟秦淮茹姐的爹妈那也是兄弟姊妹,到了城里,她儿子倒嫌弃起自家人来了?不行,改天见着面,我非得说说不可!太不像话了!”
她愤愤不平的样子感染了秦安邦,他也用力点头:“就是!姐,他可凶了,还推了我一下。”
“他推你了?伤着没?”秦京茹连忙停下,上下打量弟弟。
“没……没事,就一下。”秦安邦摇摇头,随即又想起开心的事,脸上阴转晴,“不过姐,我跟石头玩得可好了!他是我一个班的,也不嫌我是农村来的,下课我们还一起玩工城呢!他说他也是从农村到姐夫家来的,我俩特别合得来!”
看到弟弟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秦京茹心里的火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叹了口气,摸了摸秦安邦的头:“石头那孩子看着是挺实诚,你能交到朋友,姐就放心了。不过……”她语气认真起来,“安邦,姐跟你说,跟石头玩没事,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挺好。但是,最重要的是什么?”
秦安邦看着姐姐严肃的脸,条件反射般回答:“是……好好学习。”
“对喽!”秦京茹加重了语气,“咱们从农村出来,能在城里上学,你知道多不容易吗?你姐夫……刘科长供你吃穿上学,你得争气!别一天到晚光想着玩,把功课学扎实了,将来才有出息,知道不?别学那些不着调的。”
“知道了,姐。”秦安邦悻悻然地点头,玩闹的兴奋劲被学习这两个字压下去一些。
秦京茹看他听进去了,语气放缓,但接下来的话却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还有啊,跟石头玩归玩,要是见到他姐夫,就是刚才那个许大茂,记得离远点儿,少跟他说话,少接触。”
秦安邦抬起头,有些不解:“为什么呀?许叔……他刚才不挺热情的吗?还叫我去他家玩。”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秦京茹皱了皱眉,似乎想解释,又觉得有些事难以对孩子明说,最终只是板起脸,下了结论,“听姐的话就行。那人……心眼多,不是啥实在人,更不是什么好人。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少跟这种人掺和,记住了吗?”
她的话语里带着毋庸置疑。秦安邦虽然心里还有疑问,但看到姐姐难得如此严肃甚至带着点忌讳的表情,还是顺从地“嗯”了一声。
“记住了就好。走,快回家,姐给你做点好吃的。”
“好吃的,太好了!今天的食堂饭,我可吃不惯,自从来到城里,我的嘴都被你养刁了。”肩膀。确实,在刘国栋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平日里在。村子里想都想不到的吃食,在刘国栋家,基本上每天都能吃到。
秦安邦这些日子都不知不觉长胖了好多。
........
何雨柱家。
何雨柱家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毛领着二毛、三毛和小秀,鱼贯而入。
往常这时候,屋里早就炸开了锅,不是争着说学校见闻,就是嚷嚷着饿了,或是为了点鸡毛蒜皮拌嘴。
可今天,屋里却异常安静。四个孩子放下打着补丁的书包,互相看了看,都没像往常那样急着去院里疯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心事重重的气息。
大毛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二毛靠在门框上,脚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土。
三毛挨着大姐坐下,手指绞着衣角。最小的秀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寻常,安静地玩着自己的辫梢。
“哥……”二毛先开了口,声音压得低低的,“老师今天又催了,王老师看我那眼神……我都没敢抬头。”
大毛叹了口气,没说话。他今天被点名时,脸上火辣辣的,比挨了骂还难受。他知道为什么家里没给钱不是妈忘了,是家里实在紧巴。何叔人好,对妈好,对他们也好,可一下多了四张嘴,还有学费书本费,钢铁厂的工资也不是金山银山。
他听见过妈和何叔夜里压低声音的商量,知道家里的日子现在也不好过,一下子要交出那么多学费,明显有点捉襟见肘。
三毛瘪瘪嘴,眼圈有点红:“李小花她们交了钱,都领了新本子……我的铅笔都快捏不住了。”他伸出手,那铅笔头短得可怜。
“就你事多!”二毛有些烦躁地顶了一句,但看到弟弟委屈的样子,语气又软了点,“……我的橡皮也快没了,跟人分着用呢。”
大毛抬起头,看了看弟弟妹妹,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声音干涩:“我……我想好了。我跟妈说,我不上了。我是老大,我能帮家里干活了。街道糊纸盒、捡煤核,我都行。少我一个人上学,家里能松快一大截。”他说这话时,手指紧紧抠着板凳边缘,指节发白。大毛成绩不错,老师都说她挺灵光,可是他是大哥。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说也得让他这个大哥站出来。
说到成绩,其实这四个小家伙现在的成绩都挺不错的。也看不出来谁高谁低
“那不行!”二毛立刻反对,“你虽然是大哥,不上学以后咋办?你上学比我们都早,你要是辍学了,那不是白交几年学费还是我不上的好,我学习没你强。”
“你才多大?能干啥?”大毛瞪他。
“我比你小不了两岁!反正你不能退学!”二毛梗着脖子。
三毛看着哥哥们争执,更慌了,带着哭腔:“你们都不上了,那我是不是也不能上了?秀儿怎么办?”
小秀儿虽然不太明白,但听到自己的名字和“不上学”,也懵懂地跟着摇头:“秀要上学……”
正当几个孩子愁云惨淡、争执不下时,屋门又被推开了。
梁拉娣拎着个布兜,带着一身外面的凉气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惯常的爽利笑容,一边放下东西一边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个个在家装起小大人儿了?都没出去野?”她本是开玩笑,目光扫过孩子们,却发现他们神色不对,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蔫头耷脑的?”梁拉娣走到大毛跟前,弯腰看她,“大毛,在学校惹祸了?跟人打架了?”大毛抿着嘴,摇摇头。
“二毛,你说!”梁拉娣转向儿子。二毛眼神躲闪,也摇头。
“三毛?”梁拉娣声音提高了一点。
三毛最藏不住事,被妈这么一盯,再加上心里本就委屈,嘴巴一扁,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妈……老师……老师今天收学费和新本子钱……我们……我们都没交……大毛说……说他不想上了,要给你和何叔省……”
话没说完,梁拉娣心里“咯噔”一下,全明白了。一股混合着懊恼、心疼和酸楚的情绪猛地涌上来。
她光顾着算计这个月的粮票、菜钱,想着何雨柱在厂里别又因为帮秦淮茹惹麻烦,竟然把开学交学费这茬儿给忙忘了!孩子们这是在学校受了委屈,回来自己憋着,还想着替家里分忧!
看着大毛倔强又隐忍的脸,二毛不服气又担忧的眼神,三毛的眼泪,还有小秀儿懵懂不安的样子,梁拉娣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把涌上来的酸涩压下去,腰板挺直了,脸上先摆出了当妈的威严。
“胡闹!”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首先对着大毛,“不上学?你想干啥?啊?十来岁的小伙子,不上学,一辈子窝在家里,还是出去干苦力?你妈我当初咬牙把你们带出来,图啥?就图你们有口饭吃,然后跟我似的?”
她又扫过二毛和三毛:“还有你们!钱的事儿是你们该操心的吗?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我跟你何叔还没死呢!用得着你们瞎琢磨?”
大毛被说得低下头,手指抠得更紧。二毛也蔫了。三毛的眼泪啪嗒掉下来。
梁拉娣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定:“听着,学费的事儿,妈记着呢,明天……明天准给你们交上!新本子、新铅笔,都买!你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上学,把书念明白了!我既然嫁给了你们何叔,答应了要把你们好好带大,让你们上学,这话就作数!再敢提不上学的事儿,看我不揍你们!”
听了梁拉娣斩钉截铁的话,大毛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算是挪开了一点,但并没有完全放下。他到底年纪大些,想得多。妈说得轻松,可钱从哪儿来呢?何叔的工资要养这么一大家子,妈的工资也不高……他偷偷瞄了一眼梁拉娣,欲言又止。
梁拉娣像是看穿了大毛的心思,把手一挥,脸上那点严肃瞬间换成了带着几分“阔气”的淡定:“啧,瞎琢磨什么呢?瞅瞅你们这小脸皱的。钱?早给你们预备好了!还能短了你们上学的钱?真当你妈我一天到晚哭穷,就真是穷得叮当响啊?那叫会过日子!”她顿了顿,下巴微扬,带上点与有荣焉的骄傲,“再说了,你们何叔是谁?红星轧钢厂食堂的大厨!正经八百的手艺人!他那手艺,想赚点外快,那不跟玩儿似的?别瞎操心,都把心给我放回肚子里,该上学上学,该写作业写作业!”
这话半真半假,底气听着倒是足。二毛和三毛对视一眼,虽然还有点将信将疑,但母亲笃定的神态就像一颗定心丸,屋里的气氛明显松快了起来。小秀更是拍着手:“有钱上学喽!”
“行了,别傻站着了,”梁拉娣趁热打铁,指挥起来,“大毛,把妈刚拎回来那袋子拿过来。二毛三毛,去把炉子先捅开,架上锅。秀儿,把桌子擦了。”
几个孩子立刻动起来。大毛把那个旧布兜拎过来,梁拉娣接过去,从里面掏出两颗敦实的大白菜,几个沾着泥的土豆,又摸出小半瓶油和一点粗盐。“瞧见没?今儿的伙食!白菜炖土豆,管饱!”
若是别家的孩子,天天吃这个恐怕要撅嘴。但大毛几个是从苦日子里跟过来的,知道这有菜有饭的日子已经不易,何况何叔在的时候,即便是白菜土豆也能做出不一样的美味。没人嫌弃,二毛甚至还吸了吸鼻子,似乎已经在想象白菜炖软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