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拉娣一边系上围裙,一边说:“今儿你们何叔不回来吃,厂里……呃,外面接了个大活儿,给人操办席面,晚上得忙活。”她没细说,但孩子们都懂。自从家里开销变大,尤其是他们上学花费多了之后,何雨柱下班后比以前更忙了,常常不见人影,有时回来身上还带着陌生的油烟和疲惫。
这年月,私人办席面的少,公家单位也都紧巴巴,能找上门让何雨柱这大厨去帮厨的机会,都是凭着过硬手艺和往日人情才能揽到的辛苦钱。何雨柱嘴上不说,但梁拉娣和渐渐懂事的孩子们都知道,他是在咬着牙给这个新家挣钱。
“啊?何叔又不回来啊?”三毛一听,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手里的土豆差点掉地上。
二毛也哀嚎一声:“妈!那今儿晚上谁做饭?不会是您吧?”他可是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何叔加班,妈自告奋勇做的疙瘩汤,那味道……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嗓子眼发齁。
如果要是之前梁拉娣做饭,多巴他们也没办法选择,自然是怎么做怎么吃,可,自从何雨柱。做饭给他们吃过后,他们就觉得梁拉娣做的饭始终回不到以前那个味道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连最沉稳的大毛都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妈,要不……等您把菜切好,我来试试看火候?”他宁愿自己动手,虽然也做不好,但至少不会像妈那样……富有“创意”。
小秀也眨巴着大眼睛,小声说:“妈做的菜……有点黑。”
梁拉娣正拿起菜刀准备收拾白菜,一听这话,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菜刀“铛”一声轻轻磕在案板上:“嘿!你们这几个小没良心的!什么意思?嫌你妈我做的饭难吃是吧?”她叉着腰,眼睛瞪得圆圆的,但嘴角却有点绷不住想笑,“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们何叔才给你们做了几天饭啊?这嘴就给养得这么刁了?以前光喝糊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挑?”
她作势挥了挥拳头:“我告诉你们,今天就我做,爱吃不吃!白菜土豆,油盐炖了,还能毒死你们?大毛,烧火!二毛,削土豆皮!再啰嗦,晚上谁都别吃!”
孩子们见她发威,立刻噤声,麻利地干起活来,只是互相交换的眼神,二毛一边笨拙地削着土豆,一边小声跟大毛嘀咕:“哥,咱晚上能不能多喝点水顺下去……”
大毛捅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他担心再说下去的话,自己这个亲娘会生气。
夜色渐浓,胡同里弥漫着各家各户晚饭的香气。何雨柱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提包,脚步轻快地往四合院走。
他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舒坦和隐隐的得意。
刚才那趟活干得漂亮。东家是以前厂里一位老同事的亲戚,家里办事,讲究个实惠又体面。
何雨柱使出了看家本领,大锅菜烧得有滋有味,几个掌勺硬菜更是赢得满堂彩。
临走时,东家满意地拍着他肩膀,把准备好的报酬塞进他手里三块钱,外加两包“大前门”。这价钱在这年月,尤其是私人帮厨,绝对算厚道了。
“何师傅,手艺真是这个!”东家翘起大拇指,“往后咱们这片儿有啥红白喜事,一准儿还找你!”
“得嘞!您瞧好,随叫随到!”何雨柱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应着。按他这行的规矩,也得了东家默许,他用自己带的铝饭盒,各样菜都拨了一些,装得满满当当,盒盖子都得用力才能扣上。主要是些扎实的:几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一些酱汁浓郁的烧茄子,还有不少底下的烩菜,粉条、白菜、豆腐泡吸饱了汤汁,看着就下饭。
这三块钱,再加上饭盒里的硬菜,让何雨柱心里头那点因为孩子学费产生的焦虑,被冲淡了不少。又近了一步, 他掂了掂手里的提包,再凑凑,几个孩子的学费书本费,就能稳稳当当了。
不过即便这样,黑兔还是有些担忧的。这钱虽然在他看来来得轻松,可介绍活的人却已经是少了不少,如果按照往常的话,自己这守夜,一旦出了门,有不少人来请他,可结果,现在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像这么样大方的东家已经很少了,甚至何雨柱有些时候都找不到活 。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何雨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迈进四合院大门,前院阎埠贵家窗户里就探出个脑袋。阎埠贵扶了扶眼镜,借着屋里透出的光,一眼就盯上了何雨柱手里那个沉甸甸、隐约透着油香的饭盒。
“哟,柱子,才回来?这是……又给人露一手去了?”阎埠贵推门出来,目光像刷子似的在饭盒上扫了几个来回。
“三大爷,还没歇着呢?”何雨柱停下脚步,“嗐,帮朋友个忙,给人搭把手。”
即便是阎埠贵面前,何雨柱也不敢说什么挣钱之类的话。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儿,民不举,官不究。不较真儿的话,屁事儿没有,这要真较起真儿来,何雨柱虽然不会有什么事儿,但以后再拿着手艺出去混饭吃,就得更加小心。
“瞧瞧,这肯定是主家给的吧?”阎埠贵走近两步,鼻子似乎不明显地吸了吸,眼睛在饭盒缝隙处瞄,“这里头……装的是好菜吧?闻着就香。”他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何雨柱也不遮掩,提了提饭盒:“啊,人家客气,让带点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哎呦,还得是手艺人有饭吃啊!”阎埠贵由衷地感叹,语气里羡慕“走到哪儿都饿不着,凭本事吃饭,硬气!柱子,不是我说,梁拉娣他们家那仨小子带一闺女,跟着你,可真是掉进福窝里了,这油水……啧啧。”他话说得漂亮,眼睛却没离开那饭盒。
要知道,他们家的伙食估计都比不上何雨柱,这饭盒里的钱。也就是何雨柱有这手艺,才养活得了那四个孩子,要是换做往常人家真没有能像何雨柱这么大胆子的。
何雨柱知道这位三大爷的脾性,只是呵呵一笑,没接这话茬:“得,三大爷,您忙着,我先回了,孩子们还等着呢。”
“哎,好,快回去吧。”阎埠贵目送着何雨柱往后院走,又咂摸了一下嘴,这才缩回屋里,心里的那点打算没得逞,阎埠贵自然是有些可惜。
如果按照之前闫不过尔这么过来打招呼,何雨柱孤家寡人,没准儿爷俩还能喝上两口,可现在呢。何以如一个人就要养那么一大家子,闫博尔也不好意思啊。腆着脸去人家那儿蹭饭,何雨柱更不会接他的话茬这可是白白的损失。
何雨柱刚穿过垂花门,正要往自家屋走,斜对面贾家窗户“啪”地一声被推开,贾张氏那张胖脸探了出来,瞥了一眼何雨柱手里的饭盒,嘴角立刻撇了下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何雨柱听见:
“哼,嘚瑟什么呀。一个厨子,拎点儿残汤剩饭回来,还当宝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说给院里人听,“有那闲钱和本事,光惦记着往外撒,接济不相干的人,养别人家的崽子,也不知道给自己留点后路。我们贾家当初那么难,也没见这么上心过。啧,到底不是亲生的,讨好呗。”
冷飕飕的话飘过来,何雨柱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没回头,也没搭理,只是握紧了饭盒的提手,深吸一口气,径直朝自家亮着灯火的屋子走去。
何雨柱早就对贾张氏的脾气摸得透彻,也不想着搭理这老太太,对于这种人何以做。最多就是冷眼旁观,把他当个屁放了而已。
何雨柱刚推开自家木板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白菜味和少许焦糊气的家常味道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雀跃的喧哗。
“何叔回来啦!”正在门口附近逡巡的二毛第一个喊出来,像只猴子似的窜到跟前。
“爸!”小秀的称呼最直接,她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何雨柱的腿。
在桌边假装写作业的大毛和三毛也立刻抬起头,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围了过来。就连正在炉子边收拾的梁拉娣,也立刻擦了擦手,转过身,迎了上来。
“回来啦?挺晚的啊,活儿累吧?”梁拉娣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去接何雨柱手里的提包和那个显眼的饭盒。
她的手碰到何雨柱冰凉的手指时,微微一顿,随即握了一下,像是要把他身上的寒气驱走,语气里带着关切,“手这么凉,快暖和暖和。”
何雨柱被这股热闹的暖流包裹着,一路走回来时身上那点疲惫和刚才在院里沾上的些许不快,瞬间就被冲散了。他咧开嘴,露出标志性的大板牙笑容,一边任由梁拉娣接过东西,一边弯腰把小秀抱起来掂了掂:“嘿哟,我的小秀秀,想爸没?你们几个,作业都写完了没?就在这儿瞎闹腾。”
“何叔,你手里拿的啥?是饭盒吗?好香啊!”三毛的鼻子最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梁拉娣放在桌上的那个铝饭盒,嘴角隐约有亮光。孩子们晚上吃的是梁拉娣炖得有点过火、盐还不均的白菜土豆,虽然管饱,但味道实在难以恭维,此刻闻到这若隐若现的油荤酱香,肚子里的馋虫全都苏醒了。
二毛已经凑到桌子边,夸张地吸着鼻子:“肯定是好菜!我闻到肉味儿了!还有酱汁儿!何叔,是红烧肉不?”
大毛虽然也眼含期待,但还算矜持,只是站在旁边,目光也落在饭盒上,问:“何叔,今天顺利吗?”
梁拉娣拍开二毛试图偷偷摸饭盒盖的手,笑骂道:“一群小馋鬼!没看见你们何叔刚进门?让他喘口气!”说着,她看向何雨柱,眼神里带着询问。
何雨柱放下小秀,搓了搓手,走到桌边,故意卖了个关子:“顺利,东家挺满意。至于这里头嘛……”他伸手,“啪”一声打开饭盒的扣子,在孩子们屏息凝视中,掀开了盖子。
顿时,一股更浓郁的混合香气弥漫开来。油亮诱人的红烧肉,酱色饱满的烧茄子,吸饱了汤汁的豆腐泡和粉条,虽然因为闷在饭盒里有些塌软,但在这昏黄的灯光下,依然显得无比诱人,与桌上那盆清汤寡水的剩菜形成鲜明对比。
“哇!”几个孩子齐声发出惊叹,小秀甚至踮起了脚尖。
“红烧肉!真的是红烧肉!”三毛欢呼。
“还有豆腐泡!这个下饭!”二毛已经开始舔嘴唇了。
大毛也忍不住笑了,看向何雨柱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何叔,你真厉害。”
何雨柱心里别提多受用了,这一天的辛苦都值了。他大手一挥:“厉害啥,赶紧的,拿碗拿筷子!拉娣,把咱家那剩的窝头热热,就着这个吃,香着呢!”
梁拉娣看着孩子们雀跃的样子,又看看何雨柱眉宇间那丝得意下的疲惫,心里软成一片,又有点发酸。她赶紧转身去拿碗筷热窝头,嘴里应着:“哎,这就来!你们几个,慢点儿,别抢,都有份!”
“怎么搞的?你们晚上跟没吃饭似的。”
何雨柱趁着孩子们忙着摆碗筷的功夫,凑近梁拉娣,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完成任务的汇报语气,拍了拍自己放下的提包侧面:“挺顺,给了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下,“还给了两包烟。孩子们学费的事儿,你别太上火了,我心里有数,再凑凑就齐了。”
梁拉娣热窝头的手微微一顿,心里那块关于学费的石头,随着他这句话和那鼓囊的提包,终于实实在在地落下去一大半。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准备等一会儿回去再说,只是用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眼里的笑意更深,也更暖了:“知道了,快坐下吃饭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