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开试前三日，应考举子循例要到贡院验名。
杜泽谦来宋家时，户籍文书等物都一起带来了，不用再回家跑一趟那么麻烦。
无需宋青志和杜泽谦操心，管家便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车马。
一清早吃过饭，杜泽谦揣着验名所需的文书，乘着马车赶往贡院。
自来到京城之后，他一连数日闭门温习，还没有好好看过京中的景致。
趁着这一路上的闲暇，他掀开帘子，感受着独属于一国都城的繁华。
车马如龙，人流如织，果然是一派繁盛之象。
然而脑子里突然闪过耿通的脸，和他那僵硬的躯体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杜泽谦眉心微蹙，轻轻叹了口气。
繁盛只是表象，背地里的暗流究竟汹涌到何种程度，恐怕只有掀起滔天巨浪时才能知晓了。
也不知道宋先生的安排进行到了哪一步。
自从那日将此事托付给宋先生之后，应先生的吩咐，他再也没有打听过。
这几日先生时不时出门访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动刑部侍郎赵维德和御史张庆。
还有先生安排的出京办事的家仆，好像至今还没有回来。
杜泽谦自知此事暂时用不着他忧心，但想起埋骨郊野的耿通，还有那份罪证上无数忠良的绝笔，他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但眼下这些确实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只能将其压在心底。
不知不觉间，马车平稳停下。
“杜公子，贡院到了。前头排了太多人，马车实在过不去了。”
杜泽谦拿好装文书的包裹下了马车，“我走过去就行，你到街口那边等着吧。”
若是停在这里，待会儿被后边的马车堵住，想掉头都费劲。
车夫应了一声赶着马车掉头去了街口，杜泽谦对身旁陪同的小厮说道：“我自己去验名即可，你到附近去玩一会儿吧。”
原本他是不打算带小厮一起来的。
验名而已，又不是什么需要人搭手帮忙的麻烦事。
况且随侍仆婢根本不允许进入贡院，他又不是那种必须有人伺候的大少爷，带着小厮毫无用处。
但在看穿了小厮对出门的渴望后，他就没有拒绝他跟随。
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即便平时做事再细致妥帖，终究还是有一颗玩闹的心。
像这种年纪不大的小厮，外出跑腿办事是轮不到他们的。
若伺候的不是经常出门的老爷少爷，平时就只能憋在府里，一年到头也出不去几次。
杜泽谦虽然不需要他伺候，但带他出来玩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不不不，小的出来是伺候您的，哪能自己跑一边玩去，那也太不像话了。”
小厮连忙摇头拒绝，但四处张望的眼神却暴露出了内心的渴望。
杜泽谦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知道你有心，但我这里真不需要你跟着。”
“待会儿验名只有考生能进去，你还是得在外面枯等，实在没那个必要，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转一转玩一会儿的。”
他塞了一块碎银子给小厮，“这几日辛苦你照顾我。给，拿着去买点喜欢的小玩意儿吧。”
“我这边至少得一个时辰才能结束，你自己估摸着时间，不必太着急，待会儿直接在马车那里碰头。”
小厮顿时大为感动，“谢谢公子！但小的不能要您的银子，能出来玩就很好了，小的自己有钱。”说着便要掏荷包翻给杜泽谦看。
“拿着吧。”杜泽谦直接把碎银子塞到他手里，挥了挥手抬脚向贡院走去。
小厮握着碎银子，一脸感动地看着杜泽谦的背影。
杜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今天回去，定要让府里的小兄弟们羡慕死。
……
贡院大门外，杜泽谦拎着小包裹，安静地站在队列中。
他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排在他前面的，约莫有三四十人。
但因为很多人都带着书童小厮，便显得队伍格外臃肿。
在他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人，两列队伍排得越来越长，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队尾在哪里。
虽然验名共有今明两天时间，但大部分人都抱着赶早不赶晚的想法，选择了今天过来。
毕竟是关乎前程的大事，谁也不愿意耽搁。
就差临门一脚了，万一因一时的拖拉误了考试，就只能再等一年。
谁也不知道明年又会是什么样子，根本不敢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杜泽谦的长相实在突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与旁人不同的气质。
被罗明珠好吃好喝养了这么久，又日日有灵泉水滋养身体，他本就出色的相貌变得更出众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罗明珠给他做的衣服用的都是好料子，一应配饰也都是品质不错的，衬得他越发出挑。
前后左右的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恩科虽然是加开的，但一切流程跟正科没有区别。
榜上有名的人是要参加殿试的，容貌出色的人在面圣时确实会多一点优势。
如此出众的长相，又是如此年轻，只要排名在前十之内，就极有可能被钦点为探花。
自认为实力普通，只求榜上有名的，对杜泽谦的打量更多的是好奇和羡慕。
但那些对自身实力极为自信，有意冲击一甲的考生，对他的打量便多了几分忌惮。
长相出众不可怕，万一是个才貌双全的，那可就是极为强悍的竞争对手了。
感受着四周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杜泽谦始终神色平静。
去年在临台府考试时，这样的情形他已经历过一次了。如今不过是人更多些而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不能出门就蒙着脸不让人看吧。
反正除了被罗明珠盯着会害羞躁动之外，别人的目光他可以视而不见。
“杜泽谦？”
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杜泽谦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阮仪？”
开口唤他名字的人，原来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儒张天翔的亲传弟子，阮仪。
与初见时相比，阮仪的容貌气质基本没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年轻气盛傲气十足的模样。
当然，他有傲气的资本。
就算没有大儒亲传弟子的名头，凭他自己的年纪和才学，也足以笑傲一众学子了。
“当日我说在京城等着你，还好没让我失望。”阮仪嘴角挂着傲然的微笑来到杜泽谦身边。
“听说你中了解元，果然不可小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