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有个灰袍老者腿部被飞石砸伤,跌坐在泥澡里,护着烟斗呻吟不已,李墨涵瞥了一眼,从怀里摸出颗伤药抛过去,两个汉子迅速将其扶上了车。李墨涵抬头望向天色,峡口的云正被风撕成碎片,露出一线惨白的日光,正好落在最前面的马车上。那车辕上缠着的红绸被风吹得翻卷,像团烧不旺的火。
“出发!”她重新跨上玉龙马,左边是李汐染,右边是柳盼君。李墨涵的马蹄踏破一块碎石,溅起的石子打在车板上,发出清脆“沙沙”的清响。千人的脚步再次迈开,车轮碾过泥浆的声音混着烈风,倒像是大地在吞咽着什么。没人知道这趟路程还要走多久,也没人敢去细数。
只是此刻,李墨涵望着队伍里那个举着“李”字旗的老人。他的右腿在上月被山匪砍断,此时正用草绳绑着木棍,一步一步往前挪。她忽然想起先辈们的一句话:“这些金银珠宝,是拿命换的。”所以就算拼了老命,她也要将这些金银珠宝安全护送回去。几经波折,她也是疲惫不堪,先辈们的嘱咐一直在激烈着她努力前行。好在前面会有人接应,到时候交接完毕,身上的重担才算放下。山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内侧绣着的并蒂莲,那是她娘临终前用最后一口气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金饰都要珍贵。
暮色渐浓,队伍终于转过最后一道弯。来到了“鹰嘴崖”,山脚下,隐约能看见几点星火,是接应的人来了。站在高处,李墨涵忽然勒住玉龙马,望着渐次亮起的火把,忽然笑了。风里有铁锈味,有血腥味,有金子的冷香,还有,活着的味道。
夜色无边。
山脚下的火把本是两簇,一簇在东侧山坳,一簇在西边岩缝,像两颗悬在暮色里的红柿子。李墨涵正眯眼辨认接应队的旗号,那是她亲手设计的“玄鸟纹”,青底金线,此刻却突然变了颜色。
“姐姐!东边火把灭了!”李汐染忽然吼了一嗓子。李墨涵猛提马缰,玉龙马人立而起,四蹄溅起的泥点落在她衣襟上,绽开朵朵暗花。她顺着山坳望去,东边火把所在的山坳腾起几缕黑烟,风里飘来焦糊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
“汐染,接应基地已被人占领,看来接应的人被覆灭,得靠我们自己了,你先带十人绕后看西边是啥情况?”李墨涵甩镫下马,猫腰捡起块碎石掷向山坳,石头刚飞过半空,一支弩箭“噗”地钉着石头落处,箭尾的红羽还在颤动。却在这时,她瞥见山坳里窜出七八条黑影,为首那人戴着青铜鬼面,腰间悬着柄锯齿刀,刀身正滴着血,血珠落进泥里,惊起几只寒鸦。
“保护伤弱!”李墨涵的软鞭如银蛇出洞,抽向鬼面人的手腕。鬼面人不闪不避,锯齿刀迎上软鞭,火星子溅在两人脸上。李墨涵闻到他身上有股腐木味,像极了金矿深处积年的瘴气,这伙人,怕是早就在此等候已久。
“李姑娘!后队有动静!”柳盼君的尖叫刺破夜色。李墨涵扭头,只见西边岩缝里冲出二十多个黑衣汉子,手中的朴刀正往赶车伙计的脖颈上招呼。
“玄甲卫!结阵!”李墨涵的长剑划破夜幕,剑光所过之处,两个黑衣汉子的胳膊被齐肩削断。她脚踢鬼面人,踩着泥浆冲向跌倒泥潭的灰袍老者,软鞭卷住他的腰部提到马上。身后传来鬼面人的冷笑:“李姑娘,这些珠宝,咱们共分如何?”
李墨涵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尖钉入鬼面人脚边的岩石。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见他鬼面下的嘴角,看起来倒还端正。
“分?”她勒住马,长剑指向鬼面人咽喉,“我李墨涵护送的不是金子,是活人。”剑穗上的红绸被夜风吹得“飒飒”作响,像一团熊熊的火焰:“你们想要金银珠宝,尽管放马来拿。”
鬼面人怒喝一声:“如此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自称将军,鬼面人是军营中人?他袖口扬出响箭,对着天空放了一记,随着一记闪光,天空传出“嘭”的讯号。山下顿时炸开了锅,千百火把照红了半边天,如一条条火龙,很快窜入山顶。
山坳如瓮,两侧危崖夹着尺余宽的隘路,松枝被狂风吹得乱颤,漏下的光斑落在李墨涵殷红的披风上,像泼了把碎血。
“玄甲卫,护好马车!”统领程九的吼声响彻山坳。二十名玄甲卫结成铁戟阵,盾牌交叠如龟甲,将中间十几辆蒙着油布的马车护在核心。李墨涵立在阵后高岩上,看着谷底蜿蜒而来的黑旗,鬼面军的“鬼面旗”足有三十余杆,每杆下涌着百来号人,映着微醺的光,他们的银甲闪着耀眼芒辉,刀枪在雾里泛着冷光。
“放箭!”鬼面首领的命令混着铜锣声炸响。第一波羽箭破空而来时,程九的玄甲卫已竖起双层盾墙。箭簇撞在精铁盾上叮当作响,有漏网之箭扎进壮士们的肩背,立刻有随行郎中拎着药囊冲上前。李墨涵攥紧腰间虎符,朝身后八百随从挥了挥手,他们十之八九都是秦人后裔。持长槊的步卒排成雁行,弯弓手藏在盾阵之后。
“冲阵!”鬼面军第二波攻势更猛。前排刀盾手举着包铁盾牌撞上来,盾沿嵌着的铁钉刮得岩石火星四溅。玄甲卫的盾墙晃了晃,最前排的守卫被撞得踉跄,程九反手劈断一支刺来的长枪,臂甲上顿时绽开血花:“稳住!长槊手准备!”
长槊如林。当鬼面军冲到五步内时,随从中的长槊手突然挺出,三丈长的精铁槊穿透盾牌缝隙,瞬间挑翻七八个敌人。有鬼面兵举着双斧劈向槊杆,却被槊尾的铜环荡开,反被后续的槊尖捅穿胸膛。山坳里响起闷响,鲜血溅在地上,岩墙上,汇着晨露淌成暗红的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