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侯宝努力憋着笑说着什么,而一旁的皇帝早就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皇爷,吴大人如今惨不忍睹,您看要不要让户部提前给他府上预支些粮米度日?”侯宝憋的脸色涨红,但又不敢过分笑出来。
朱祁镇摆了摆手:“你……等会,让朕缓缓,哈哈哈……缓缓……哎呦,朕,朕笑的肚子都抽筋了,哈哈哈……”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朱祁镇喝了一大口茶顺了顺气,这才开口道:“你脑袋让驴踢了,让户部预支粮米给他,让左鼎那头倔驴知道了,他能把朕的乾清宫给掀了。”
说着,想了想道:“你晚上悄悄去一趟吴中家里,拿上二百两银子和一些米面粮油过去,先让他挺过三个月再说。”
“哦,对了,你在去一趟东平伯府,让夏楷把他那些小妾、儿子给找出来,家财追回来后还给吴中。”
“这……皇爷,您不是不喜欢吴大人嘛,为什么还要帮他?”侯宝问道。
朱祁镇扭头,斜眼看了看侯宝,眼神不善道:“侯公公,你最近这舌头可是有些长啊!”
侯宝闻言,吓得一哆嗦,赶紧低着头走了出去。
又是几日过去。
治河总督潘季驯接到圣旨后,感动的痛哭流涕,在河堤上向京城方向郑重行了大礼。
但是因为自己疏于对各段的管辖,导致朝廷的治河钱粮被不少人贪墨,这个罪责他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
最后,禁军又宣读了一份圣旨,虽然措辞不是那么严厉,可潘季驯还是听的出来,皇帝对他的不满。
“臣,潘季驯有罪!”潘季驯重重叩首。
“潘总督,陛下口谕:‘卿之过,在用人不明,督查不力,致使蠹虫丛生,河工危殆。然念卿治河辛劳,确有实绩,功过尚可相抵。着即日起,戴罪立功,筑堤治河,保两岸黎民无虞。若再有差池,两罪并罚,决不宽贷!’”禁军上前一步,低声道。
潘季驯闻言,心中百感交集,再次重重叩首,额头陷入河泥之中,哽咽道:“臣潘季驯,叩谢皇恩浩荡!臣定当竭尽全力,追缴贪墨,督修河堤,以报陛下宽宥之恩,以赎臣万死之罪!”
…………
乾清宫内,朱祁镇听着侯宝从吴中府邸回来的禀报。
“皇爷,奴婢按您的吩咐,夜里悄悄去了吴大人府上,那光景……唉,”侯宝小心地觑着皇帝的脸色。
“真是家徒四壁了,吴大人接了银子和米粮,老泪纵横,对着皇宫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说……说皇爷您是天底下最圣明的仁君,他吴中无颜见人,更无颜再见皇爷您。”
朱祁镇手指轻轻敲着御案,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收了就好。东平伯府那边呢?”
“夏伯爷那边也办妥了。吴老大人那些藏在外头的小妾和庶子,还有偷偷转移出去的金银细软、田产地契,都被兵马司的给挖了出来。追回来的家财,按您的旨意,大头都清点造册,准备发还吴府了。”侯宝顿了顿,补充道:“奴婢瞧着,吴大人府上有了这笔钱,加上您给的,熬过难关应是不难了。”
“嗯。”朱祁镇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投向殿外,
“这吴中,经此一遭,也该知道什么叫‘天威难测’,什么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了。让他吃点苦头,磨磨性子也好。省得总以为朕拿他没办法。”。
说着,顿了顿,又道:“左鼎那头倔驴,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侯宝忙道:“回皇爷,左大人这几日倒是安静,埋头在都察院处理积案。想必是……知道吴中这事皇爷自有分寸,没再上折子死谏。”
朱祁镇哼笑一声:“算他识趣。要是他敢在这当口再给朕添堵,朕就真让他去跟吴中做伴儿,尝尝西北的风沙!”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话锋一转:“潘季驯那边,消息也该到了吧?”
“算着日子,禁军快马加鞭,圣旨此刻应是到了潘总督手中。”侯宝谨慎地回答。
朱祁镇放下茶盏,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沿,若有所思:“留他戴罪立功……你说,潘季驯能明白朕的苦心吗?能把这黄河给朕治好吗?”
黄河安澜,关系万千生民,容不得半点闪失,即使是对潘季驯这样的人才,他的耐心和信任也是有限度的。
“皇爷天恩浩荡,潘总督定能体会。他是有真本事的人,此番受了教训,必定更加用心竭力。”侯宝连忙宽慰。
“但愿如此。”朱祁镇走到窗前,望向天空的点点星辰,“若他真能不负朕望,让黄河成功改道,追回钱粮,将这千里河堤治理得固若金汤……朕不吝给他高官厚禄,甚至更多。可若他再让朕失望……”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的那丝冷厉,让侍立一旁的侯宝心头一凛,大气不敢出。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滴漏的滴答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侍立一旁的侯宝看了看滴漏,已近子时,于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提醒道:“皇爷,该歇息了。”
朱祁镇回过神,看了看桌上还剩下几份没有批阅完的奏折,苦笑一声:“今日事,今日毕,等一会在睡吧。”
“那奴婢去给您打盆水来,您擦擦脸,提提神?”
“去吧。”
时间一天天的溜走,朱祁镇去往凤凰庄的频率也高了起来。
每去一次,都会把慧清那花和尚给提溜过来问一遍老太太的近况。
尽管知道老太太的寿禄还有一个多月,可他还是期望慧清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尽量延长老太太的寿命。
“朕再问你一次,真的就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了?”朱祁镇声音有些颤抖,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慧清问道。
慧清被朱祁镇杀人般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撇了撇嘴道:“人到了时候,用什么药都是遭罪,还不如让她舒舒服服的走了。”
说着,他看了看朱祁镇身后的侯宝,又道:“那胖子,你离远些,老和尚有些话你最好别听。”
侯宝一瞪眼,看向皇帝。
朱祁镇摆了摆手,侯宝赶紧退到了十步之外,但仍然警惕的看着那慧清。
“说吧。”朱祁镇道。
慧清挠了挠光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那个,那个……求你个事儿?”慧清憋了半天,看了看皇帝,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些乞求之色道。
朱祁镇看了看他,突然笑道:“你是怕万一哪一天太皇太后不在了,朕会迁怒于你?”
说着,朱祁镇背过身去,看着不远处墙头上嬉戏打闹的几只麻雀,冷笑一声道:“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朕自然会放你走的。”
慧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草纸,满脸纠结道:“老和尚我倒不是为了这个,你看看这个吧。”
朱祁镇转过身,看着他手上的那张纸,皱眉道:“这是什么?”
慧清喉结动动:“昨天半夜,贫僧饿了,就溜进厨房想找鸡腿吃,无意间在灶台旁的柴堆里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