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了吴玲的故事之后,唏嘘不已。问道:
“他们是怎么从你那里获得情报的?我一般不会跟你谈及到投oNE集团的内部决策,而且你似乎也不关心这些事情。”
吴玲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下来:
“他们确实没有直接从我这里得到投oNE集团的内部决策信息。当时我是老板身边的红人,人也有点飘,愿意分享自己爱情故事,加上他们安排了一些人故意诱导我倾诉,套取关于你的一切细节。你的习惯、喜好、常去的地方,甚至我无意中提到你们同事之间的相处模式,都被他们精心整理,成为监控和预判你行动的重要依据。你能想像我们一起在讨论项目或者计划时,老板突然很关心地问我与男朋友相处如何,要不要给我放个假去陪陪他;或者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八卦时他们用无比羡慕的神情听着我分享着我甜蜜的恋爱日常,那一刻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利用,沉浸在我是公司最幸福的人的错觉里,殊不知每一句真心话都成了刺向你的利刃。他们利用我的信任,将私人情感化作情报网络的一环,而我竟毫无察觉。直到后来才明白,所谓亲密,早已被权力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连呼吸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我曾在深夜反复回想那些被刻意引导的对话,深深自责如果我早一点清醒过来,发现他们的阴谋,或许你的集团不至于破产。可一切终究无法重来。”
我沉默良久,终于明白那些看似偶然的泄露,其实早有预兆。
吴玲的眼中泛着泪光,却不再辩解,只是轻轻说:
“对不起,我爱过你,也伤过你,最痛的是,我亲手把你推向了深渊。”
那一刻,我没有责怪她,问道:
“你去缅甸做项目,儿子怎么办?跟你一起?”
吴玲点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没有办法,我要找出真相,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上他。好在我们是美方代表,没有人对我们怎么样,记得一天下午我在一棵大树旁看到一个身材跟你一样的乞丐,心跳骤然停滞,我仿佛真的看到了你,我真想扑上去确认是不是你,被乔治叫住了,在那里乞丐是危险因素,可能随时攻击我,我也只能回到车上。我不想看到那个人真的是你,但又无法忍受那张脸不是你的可能。我回去莫名其妙地哭了整夜,那种撕裂感至今仍在,每次闭眼都浮现那张模糊的脸。回国之后听说你真的去过缅甸,而且和柳斜斜在那边生了一个女儿,我才意识到那时候我们都在同一个国度,却从未相遇。你不可能是那个乞丐,可我却再也无法确认。命运就这样将我们推向彼此看不见的轨道。”
我很想告诉她那个看着像乞丐的人就是我。但是我忍住了。在她心中永远留下那个模糊的影子,或许更好。真相早已千疮百孔,何必再用一句“是我”去撕裂她仅存的平静。
我说:
“我们终究是错过了,你为我生了一个儿子,我却没能守护你们一天。你为什么给儿子取名‘晓仁’,中国人有谐音的习惯,晓仁可以谐音‘小人’,以中国人取名习惯是不会这样取名的。”
吴玲苦笑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晓仁,是‘破晓之仁’的晓仁。我希望他生在黑暗尽头,仍能心怀善意。至于别人怎么读,那是他们的事。”
她的声音很轻:
“名字是给他的一生作注,不是给别人议论的。我只希望他长大后,以仁义之道晓谕之,不为仇恨所困,不因出身而卑。这世间多的是断章取义之人,可谁又能真正读懂一个人背后的来路?我给他名字时,便已决定由我独自背负所有风雨,只愿他眼中始终有光。”
我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明白那名字里藏着的,不只是希望,还有她独自咽下的千言万语。破晓前的黑暗最深,可她仍选择以仁为名,把光种进孩子的命里。
那一刻,我喉头哽咽,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突然吴玲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神情微变:
“乔治的电话,我可以接吗?”
我站起来,笑道:
“怎么不可以?我衷心地祝福你们,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求你帮忙,等接完电话后,出来找我。”
她点头,接起电话,我带上门走出去,夜风微凉,山谷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静得有些恍惚。我分辨着工地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当初是工程的哪个部分,我记得有一扇门可以通到地下,那里有大量精密的设备和一个微型核反应堆,这就是我请于叔日夜看守的真正原因。
不多一会儿,吴玲推门出来,抖了抖身上微凉的夜气,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抱住我,轻轻抽泣起来。
我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肩上。她的哭声很轻,似乎在尽力克制,却又压抑着多年委屈与思念。
我轻声问道:
“怎么了?姓乔的欺负你了吗,我去收拾他。”
吴玲被我的话逗得破涕为笑:
“谁姓乔啊,你能打得过他?他可是拳击冠军。人家拿过金腰带的。”
“那我骂死他,拿唾沫星子淹死拳王。”我佯装生气,故意板着脸。
她松开我,说:
“现在好多了,刚刚就是一时情绪失控,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我笑道:
“有一个象棋残局难住了我,我知道这方面你是专家,所以想请你看看。”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你就不能挑个正经事求我?”
我一本正经地说:
“是真的,我父亲在我老宅的石桌上留下一个残局,我没有见过,更不知道怎么解。也许解开之后就能知道我父亲留下的真正遗愿。”
她闻言收起笑意,凝视我良久,方道:
“好,明天我跟你去老宅看看,希望能帮得上你,你知道我的强项是书画,棋是我最弱的,但是我愿意为你去试试。”
我见她心情好多了,关心地问道:
“刚刚你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