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没有动。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凌风。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镇魔总印碎了，天魔降世，这是灭顶之灾。
凌风，一个受伤的圣子，此刻却站在这里，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话。
“你凭什么？”
罗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你让我为你拖延时间？然后让你跑？”
“轰——！”
一声巨响，大殿的侧墙被整个撞开。
碎石和烟尘炸开，一个三丈高的怪物挤了进来。
它像一头剥了皮的巨熊，身上覆盖着扭动的黑色肉瘤，肉瘤上长着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它挥动粗壮的手臂，将一个来不及躲闪的黑甲卫士扫飞出去。
卫士的身体在半空中就碎成了一滩血肉，撞在石柱上。
腥风扑面而来。 跪在地上的五千人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尖叫，他们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挤作一团，像风暴中的羊群。
凌风没有回头看那个怪物。 他只是看着罗天，声音依旧平稳：
“我不会跑。我要留在这里，解决掉一些东西。你女儿的魂在我手上，你若想她活，就按我说的做。或者，你也可以现在杀了我，然后带着你的人，和你女儿的尸体，一起被这些东西撕碎。”
他的话很直接，没有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罗天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大殿里肆虐的怪物，又看了一眼凌风。
凌风的眼睛黑得像深渊，里面没有一点波澜。 那种平静，让罗天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发出一声龙吟。
“所有弟子听令！”他大吼，声音盖过了怪物的咆哮和人群的尖叫，
“结阵！挡住它们！”
他的亲卫队动了起来，十几个黑甲卫士从各处冲出，手持法器，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阵法，将那头肉瘤怪物围在中间。
灵光闪烁，刀剑劈砍在怪物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孙百草！”
凌风喊道。 人群旁的孙百草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到凌风面前。
“圣子殿下……”他嘴唇发白，话都说不清楚。
凌风从怀里摸出一枚黑色的玉简，塞进他手里。
玉简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入手冰凉。
“这是传送阵的阵盘，一次可以传送百人。带上我的人，然后带着他们，能带走多少，算多少。”
说完，凌风不再理会他，而是从自己的袖口扯下一块白布，咬破指尖，在上面快速画着什么。
他的血是暗红色的，带着一丝不祥的黑气。
“你的人呢？”
罗天一边指挥手下抵挡怪物，一边冲凌风吼道，
“你不是说有人吗？”
凌风画完了最后一笔，他将血布捏在手里。
“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 大殿的阴影里，有东西动了。
十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他们都穿着破旧的黑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脸。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十个影子。
他们出现后，径直走到凌风面前，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划一。
“圣子。” 为首的那个影子开口，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罗天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都起来吧。”凌风看着他们，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这些人，是他最后的班底，是他用秘法培养的死士，只听他一人的命令。
“计划有变。”凌风说，“天魔提前降世了。”
十个黑影没有任何骚动，依旧静静地站着，等待命令。
“你们的任务不变。护送长老和这些幸存者离开。”
凌风的目光扫过那五千个惊恐的人，“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活下去。”
为首的黑影身体一僵。
“圣子，那你……”
“我留下。”
凌风打断他，“这里需要一个人断后。”
他抬头，望向殿外。
浮云城已经变成了地狱。黑色的魔气笼罩了天空，建筑在燃烧，怪物的嘶吼和人类的惨叫混合在一起。
在那片混乱的中心，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那气息像一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罗天也感觉到了。
他脸色惨白，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元婴……不，是化神级别的天魔！”
大殿里的肉瘤怪物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它停止了攻击，发出一阵不安的低吼，匍匐在地，像是在迎接君王。
“它来了。”凌风说。 他转过身，对罗天和自己的十个手下说：
“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一炷香。一炷香之内，必须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然后，他迈开步子，向着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瘦削，白袍在腥风中摆动，但他的步伐很稳。
“圣子！”
为首的黑影忍不住喊道。 凌风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向那片黑暗和混乱。
他的身体里，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开始苏醒。
他的经脉，他的丹田，他体内混沌之力，都在这股力量的催动下，开始发出微弱的光。
那不是灵力，是一种更本源、更纯粹的能量。
是他作为中州圣子，最后底牌。
代价是彻底的湮灭。
他走到城主府的广场中央。
周围是残垣断壁，是燃烧的火焰，是怪物的尸体和人的尸体。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那道横贯天空的血色裂痕。
一个巨大的身影，正从裂痕中缓缓降下。
它有四条手臂，羊一样的头颅上长着盘绕的黑角，身体被黑色的甲壳覆盖，背后是一对破烂的蝠翼。
它的眼睛是两团燃烧的熔岩。 仅仅是它的注视，就让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凌风看着它。
他本来可以撤离，功德也得到了，换取一线生机。
但他最后没有那么做。
或许是因为那些磕头的百姓，或许……只是因为他自己心里还剩下一点什么东西。
他不想再当一个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恶人了。
尤其是在这世界末日般的景象面前。
个人的生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反正跑了，也只是喘息几息罢了。
凌风轻轻笑了一下。
他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他体内的光芒越来越亮，穿透了他的皮肤，将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发光的源头。
紫色的光芒而神圣，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腥臭。
远处的罗天、孙百草和那些黑影，都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广场中央那个发光的人影。
天空中，那个化神级的天魔注意到了这粒微不足道的“光尘”。
它发出一声不悦的咆哮，抬起一条手臂，对着凌风，隔空一握。
无形的巨力挤压下来，空间塌陷。 但那白光没有熄灭。
它反而变得更加耀眼，更加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