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侍尧浑身肥肉剧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烂泥般瘫软在地,冰冷的石板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肌肤,却远不及他心中恐惧的万分之一。
但多年在宫中倾轧中练就的狡黠求生本能,让他几乎在瘫倒的瞬间,就开始了声泪俱下的百般抵赖。
“冤......冤枉啊!苏大人......青天大老爷!天大的冤枉!”丁侍尧猛地抬起头,已然有些顾不上什么体面,任由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混合着之前被打出的血污,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肮脏凄惨。
他声音尖利,刻意拖长了哭腔,仿佛受了世间最大的屈辱。“老奴......老奴对天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老奴对苏大人,对朝廷,绝无二心啊!苍天可鉴!老奴离开那九重宫阙,来到这行辕伺候,实在是......实在是迫不得已,有天大的苦衷,无处诉说啊!”
他一边嚎啕,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苏凌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松动。
他眼珠在肿胀的眼缝里乱转,搜肠刮肚地编织着看似合理的借口。
“苏大人明鉴万里!老奴......老奴昔日在那司礼监,虽蒙皇恩浩荡,忝居秉笔之位,表面看似风光,出入禁宫,手握朱笔。”
“可实则......实则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啊!”他捶打着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状。
“宫中......宫中派系林立,门户之争如同水火!倾轧构陷,无所不用其极!”
“老奴......老奴性子耿直,不懂那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之道,只知道忠心王事,难免......难免就碍了某些小人的眼,挡了他们的路!他们......他们视老奴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排挤,时时构陷,必欲除之而后快!”
“老奴......老奴实在是心力交瘁,待不下去了,这才......这才心灰意冷,托了些旧日关系,自请外放,只求远离是非之地,来这黜置使行辕图个清静,苟全性命于乱世罢了!”丁侍尧说得声情并茂,涕泗横流,仿佛自己是个被奸佞迫害、不得不避祸远走的忠良老臣。
“哦?宫中倾轧?待不下去了?”苏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讥诮弧度。
“丁公公,你这借口,找得......可不太高明啊。”
苏凌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据本黜置使所知,司礼监秉笔太监,乃内官要职,地位尊崇,非比寻常。”
“即便真如你所言,在宫中与人有了龃龉,不合上意,按惯例,调任其他监、司闲职,乃至体面地放出宫荣养,皆是常例,亦不失体面。”
“何以偏偏要‘自甘堕落’,舍弃那般清贵身份,跑到我这刚刚设立、百事待兴、事务繁杂的黜置使行辕,来做一个人人可使唤、地位卑下的普通下人?这......于情于理,于官场常例,都说不通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盯住丁侍尧闪烁不定的眼睛,“莫非......丁公公是觉得,我这新设的黜置使行辕,比那冷宫还要清闲舒适?还是觉得,本黜置使这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东西?”
丁侍尧被这番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反问噎得一窒,脸色瞬间变了几变,额角渗出冷汗,急忙又辩解道:“苏大人有所不知!有所不知啊......”
“老奴......老奴在宫中得罪的,非是寻常宵小,而是......而是手眼通天、权势滔天之辈!他们......他们不仅仅是排挤,是要置老奴于死地啊!若只是调任他处,依旧在宫墙之内,难免......难免仍在其掌控之下,迟早遭其毒手!唯有......唯有彻底离开宫廷,隐姓埋名,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方有一线生机!”
“老奴选择行辕,正是看中此处乃朝廷新设,人员相对简单,远离宫廷是非漩涡......老奴别无所求,绝无他意啊!望大人明察!”
他一边说,一边更加紧张地偷瞄苏凌,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许信意。
苏凌嗤笑一声,笑声不大,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你今夜子时,鬼鬼祟祟潜至西侧院墙根下,欲用信鸽向外传递消息,又是作何解释?”
“难道深更半夜,向外通风报信,也是你的‘别无所求’?丁侍尧——”
苏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你当本黜置使是三岁孩童,可以任你如此愚弄吗?!”
丁侍尧浑身肥肉猛地一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但仍强自镇定,尖声辩解。
“信......信鸽?那......那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苏大人!”
他急中生智,捶胸顿足,一副懊悔不迭的模样。
“老奴......老奴离宫仓促,在宫外......在京郊确实尚有一远房侄儿,自幼失怙,贫病交加,孤苦无依!”
“老奴......老奴虽自身难保,但心中始终挂念,今日......今日好不容易才东拼西凑,弄了些许银钱,想......想托人捎带出去,接济于他,让他能买些药石,度过难关!又怕......又怕行事不密,被宫中对头知晓,顺藤摸瓜,连累我那苦命的侄儿,这才......这才想出用信鸽传书这昏聩至极的主意!”
“老奴一片舐犊之情,天地可表!绝无......绝无通风报信之事啊!苏大人明鉴!明鉴啊!”
他边说边用力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砰砰”闷响,很快便一片青紫。
“一片舐犊之情?凑银钱接济侄儿?”
苏凌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杀意。
“丁侍尧啊丁侍尧,你这谎话,真是越编越离谱,!即便你真有心接济,龙台城中自有官驿、民信局,稳妥便宜,何须冒这杀头风险,动用信鸽?再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苏凌猛地站起身,一步踏前,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放出的那封信鸽,腿上所绑绢条,本黜置使已然过目!其上白纸黑字,书写得明明白白,并非什么家书银钱之事,而是——‘今夜聚贤楼三层一聚,共商大事。请穆影主务必派人前来’!”
“丁侍尧!你倒是给本黜置使好好解释解释,你那位‘贫病交加、孤苦无依’的远房侄儿,何时改名叫‘穆影主’了?!他又何时有了通天能耐,能去那聚贤楼三层,与你丁大监‘共商大事’了?!嗯?!”
这一声厉喝,如同九天惊雷,在这寂静的院落中炸响!苏凌将韩惊戈截获的密信内容毫不留情地当面抛了出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轰——!”
丁侍尧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彻底僵住,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后,丁侍尧脸上那副精心伪装的可怜、委屈、忠厚表情,如同劣质的涂料般瞬间剥落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穷途末路般的蛮横与色厉内荏!
他知道,再装下去已毫无意义,只会自取其辱!
“哼!”
丁侍尧猛地挣扎着,试图挺起他那肥硕的身躯。
尽管被粗糙的麻绳捆得像个粽子,却仍努力昂起猪头般的脸,摆出一副虚张声势的倨傲姿态。
他尖声叫道:“苏凌!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就算......就算老子真的放了信鸽,那又如何?你......你无凭无据,单凭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字条,就想定老子的罪?谁知是不是你伪造出来,构陷于咱家的!”
“老子是天子近侍,司礼监秉笔太监!正儿八经的朝廷内官,有品有级!你......你不过是个外朝的将兵长史,区区五品官!你无权审我!更无权处置我!我要见萧丞相!我要面圣!”
他越说越激动道:“既然你苏凌不信老子,处处污蔑构陷,这黜置使行辕,老子不待了!老子要回宫!立刻!马上!我要面见天子,奏你苏凌滥用私刑,诬陷内臣!看你如何收场!”说着,他竟然凭借着一股蛮力,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扭扭地作势欲向院外冲去,态度嚣张疯狂至极。
“回宫?”
苏凌眼神一寒,周身散发出的冷意仿佛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丁侍尧,你以为这黜置使行辕,是你家菜园子么?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由得你如此放肆!”
他缓缓踱步,身形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挡在了丁侍尧企图“突围”的路径上。
“本黜置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向来不喜欢严刑拷打那一套,太过低级。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幡然醒悟,将谁指使你潜伏于此,目的为何,与外界如何联络,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交代清楚。”
“本黜置使可以向你保证,念在你曾为内侍的份上,留你一条活路。”
然而,陷入疯狂与恐惧的丁侍尧根本听不进去,继续蛮横叫嚣,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尖利。
“活路?呸!苏凌,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吓唬老子!老子是秉笔太监!天子近侍!你敢动我?萧丞相不会答应!天子也不会答应!识相的赶紧放了咱家!老子现在就要走!我看谁敢拦我!!”
他状若疯癫,竟然低着头,如同蛮牛般朝着苏凌的方向撞了过来!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苏凌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杀机如实质般骤现!
他猛地一挥手,宽大的袖袍带起一股劲风,厉声喝道:“陈扬!朱冉!”
“在!”
陈扬、朱冉早已按捺不住胸中怒火与杀意,闻声轰然应诺,声若洪钟!
“给我将这厮捆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上!捆结实了!先赏他几十鞭子,让他好生清醒清醒!看看这黜置使行辕,到底是谁说了算!也让这老阉狗知道知道,什么是王法!”
“喏!”
陈扬、朱冉身形暴起,直扑丁侍尧!
两人如同拖死狗一般,不顾其杀猪般的嚎叫与挣扎,硬生生将其拖到院中那棵需两人方能合抱的粗大槐树下。
粗糙的麻绳如同毒蛇般再次缠绕,将他肥硕的身躯死死捆在冰冷的树干上,勒得他嗷嗷直叫。
丁侍尧兀自挣扎扭动,污言秽语地大骂道:“苏凌!奸贼!你敢对咱家动私刑!咱家做鬼也不放过你!放开我!阉党不会放过你的!”
苏凌负手,缓步走到树下,跳动的火把光芒映照着他棱角分明、冰冷如铁的面容,他目光如寒星,落在丁侍尧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丁侍尧,本黜置使再问你最后一次,招,还是不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招你娘!老子无罪!有种你就打死老子!看天子和萧丞相会不会诛你九族!!”
丁侍尧彻底豁出去了,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各种恶毒的诅咒和辱骂倾泻而出。
“行刑!”
苏凌不再浪费任何口舌,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我来!”
早已侍立一旁、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怒火的小宁总管,应声而出。
他手中紧握着一根浸了水、油光发亮、鞭梢带着细微倒刺的牛皮鞭子,眼神冰冷如霜,一步步地走向被死死捆在树上、如同待宰年猪般的丁侍尧。
此时的丁侍尧,看到掌刑之人竟然是小宁,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但长期作威作福养成的傲慢以及对自身背景的盲目自信,让他随即涌上更深的怨毒与不屑。
他嘶吼道:“小宁子!是你?!你这背主忘恩的狗奴才!你敢动咱家?!别忘了你是谁提拔起来的!咱家是秉笔太监!是宫里的人!咱家背后的人,能量之大,你想象不到!”
“苏凌他得罪不起!他今日最多也就敢这样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咱家!到最后,他还得乖乖放了咱家!等咱家回到宫里,还是那个秉笔太监!到时候,咱家有一万种法子,让你这狗奴才生不如死!”
“苏凌他也保不住你!你现在放聪明点,迷途知返,帮咱家说句话,咱家可以既往不咎,保你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试图用利诱和威胁动摇小宁的心志。
然而,小宁总管听着他这番色厉内荏的叫嚣,非但没有丝毫惧意,眼中那压抑了数年、如同火山岩浆般的仇恨之火,反而“腾”地一下,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脑海。
昔日宫中,这丁侍尧是如何仗着秉笔太监的身份作威作福,如何用最刻薄阴毒的手段欺凌、羞辱他们这些最低等、最无依无靠的小黄门!
他想起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那个和他一同净身入宫、心地纯净善良得像张白纸、名字叫做小顺子的年轻太监,就因为寒冬腊月里,手冻僵了,不小心打翻了丁侍尧一杯并不算名贵的茶水,溅湿了丁侍尧的衣摆,就被这老阉狗寻了个“手脚不干净、意图行窃”的莫须有罪名,当众扒去裤子,活活杖毙在冰冷刺骨的司礼监庭院青石板上!
那皮开肉绽的惨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小顺子临死前微弱的“宁哥哥......救我......”的呻吟,如同梦魇,他至今午夜梦回,犹自心惊胆战,泪湿枕巾!
而丁侍尧,事后却像随手拍死一只苍蝇般,毫无悔意,甚至嫌弃血污脏了地,命人用水冲洗了事!
新仇旧恨如同积压了千年的火山,在小宁胸中轰然爆发!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体内一股狠劲爆发,手臂猛地扬起,灌注了全身的力气与仇恨!
“啪——!!!”
浸水的牛皮鞭如同一条暴怒的黑色毒龙,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抽在丁侍尧那肥硕多脂的脊背上!
“嗤啦——!”衣衫应声破裂!
“啊——”
丁侍尧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浑身肥肉像波浪般剧烈颤抖!
一道紫黑色的鞭痕瞬间肿起老高,血珠立刻渗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瞪着小宁,嘶声道:“小宁子!你......你这狗杀才!你真敢下死手?!”
“咱们......咱们可都是宫里出来的!同根相生,相煎何急!你......你为何要帮着他,如此往死里对待咱家?!”
小宁总管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只有那双血红的眼睛,喷射着刻骨的仇恨火焰!他手臂再次高高扬起,没有任何停顿!
“啪!啪!啪!啪!”
鞭子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一鞭狠过一鞭,一鞭快过一鞭!专门朝着丁侍尧后背、臀部等肉厚的地方招呼,但每一下都蕴含着巨大的痛苦和羞辱!
牛皮鞭上的倒刺,刮开皮肉,带走丝丝血肉!
丁侍尧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很快浸透了破碎的衣衫,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泥土里。他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凄厉地回荡,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丁侍尧终于扛不住这钻心的疼痛,开始不顾廉耻地哀嚎求饶。“咱家有钱!咱家在宫外有宅子,有田产!咱家宫里的积蓄都给你!都给你!放了我,都是你的!”
“还有前程!咱家......咱家回去就向干爹保举你!让你做首领太监!不!做一宫副总管!求求你,别打了!饶了我这条老狗吧!”
小宁总管仿佛聋了一般,对他的利诱充耳不闻,手上的力道反而更重,挥鞭的速度更快!
剧痛和死亡的恐惧让丁侍尧彻底崩溃,他嘶吼道:“为什么?!小宁子!咱家自问待你不薄!咱家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为何要帮着外人,对咱家下如此毒手?!为什么非要置咱家于死地不可?!为什么?!”
这一声充不解的嘶吼,仿佛终于彻底点燃了小宁总管心中那积压了数年、早已如同熔岩般沸腾的火山!
他猛地停下手,胸膛因激动和用力而剧烈起伏,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树上那个已经不成人形、如同血葫芦般的丁侍尧,声音因极致的愤怒、悲伤和压抑了太久的痛苦而剧烈颤抖,一字一顿,如同字字泣血。
“无冤无仇?!丁—侍尧——!你这老猪狗!阉奴!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你还记不记得小顺子——!!!”
他踏前一步,几乎将脸凑到丁侍尧面前,鞭子指着丁侍尧血肉模糊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滔天的仇恨。
“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那个就因为给你端茶时手滑打翻了一个破杯子,就被你这老狗污蔑偷盗、当着阖宫上下上百号人的面,扒了裤子,活活杖毙在司礼监庭院那冰冷青石板上的小顺子——!!!”
“小顺子”这三个字,如同三道血色闪电,狠狠劈在丁侍尧早已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瞪大了那双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看着小宁那因极致仇恨而扭曲、却又带着巨大悲伤的面容,一段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视如草芥的记忆碎片,骤然清晰无比地闪现出来!
那个......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眼前这个小宁子身后,皮肤白皙,眼睛很大,说话细声细气,叫他“丁爷爷”时总带着畏惧的小太监......小顺子!
小宁总管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狠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从同一个穷乡僻壤一起被卖进宫里,一起挨饿,一起受冻,一起挨打,一起在夜里偷偷哭着想家!”
“他那么老实,那么胆小,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就因为你那天心情不好!就因为你那该死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威风!你就......你就硬说他偷了你一块破玉佩!不分青红皂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活活打了一百廷杖!”
“......你就那样看着他断气,像看一条死狗!最后还嫌晦气,让人用破席子一卷,扔去了乱葬岗!连个坟头都没有!!!”
小宁越说越激动,眼泪混着额角的汗水、还有溅到的血点,肆意流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丁侍尧!你在宫中几十年,作威作福,欺压我们这些身份卑微、命如浮萍的小黄门、小宫女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以为你随手打杀的都是蝼蚁,不会有人记得?不会有人报仇?!我告诉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小宁,从看着他断气的那天起,就对自己发过毒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要你血债血偿!我从未有一刻忘记!!!”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以为我为什么拼了命,从一个最低贱、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小黄门,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黜置使行辕总管的位置?!”
小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变成了泣血的嘶吼。
“就是为了等今天!等一个能亲手抓住你把柄!等一个能名正言顺、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讨还这笔血债的机会!!!”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多年的屈辱、痛苦和仇恨尽数吸入肺中,再化作复仇的烈焰喷出。
“天可怜见!当我费尽心思,终于打听到宫里因为新设黜置使行辕,要下派一批人手,而且牵头负责此事的,竟然就是你丁侍尧时,我就知道,老天爷开眼了!我的机会来了!我散尽了入宫这些年偷偷攒下的所有钱财,求爷爷告奶奶,甚至给人下跪磕头,才终于......终于弄到了一个来行辕的名额!”
“我忍辱负重,在你面前装孙子,装作早就忘了小顺子,忘了所有仇恨,对你卑躬屈膝,唯命是从,就是为了等!等一个像苏大人这样正直清明、不畏强权的好官出现!等一个你原形毕露、罪证确凿、再也无法狡辩的时刻!”
“今天!就是今天!我终于等到了!!!”
话音未落,积攒了数年、压抑了太久的仇恨如同火山彻底喷发!
小宁总管双眼赤红如血,状若疯魔,再次扬起手中的皮鞭!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保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同归于尽的惨烈,鞭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不管不顾地朝着丁侍尧的头脸、脖颈、胸腹等要害部位,疯狂地抽去!
“啪!咔嚓!噗嗤!”
鞭鞭到肉,甚至能听到骨头断裂的细微声响和皮肉被倒刺撕裂的可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