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麻吉的身份是否还正的问题,在日军高层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不光是梅机关和特高课,参谋部高木守阴和三笠将军都过问了此事。
觉得麻吉已经被策反的,持有以下论断:
第一:麻吉与叶逢春是认识的。在叶逢春为了几艘船的货,来回行走的时候,梅机关的人他多次接触,说不得就认识了麻吉。
第二:麻吉好大喜功,在少佐位上多年,早就心生怨怼,大家都有目共睹。
第三:他昨天的任务是押送货车去货仓,结果却在很晚时间后出现在西林的小院子里。不管什么原因,没有及时汇报时间差的行为,就很可疑。
第四:本来毫无问题的计划出了问题,他与晴川胤是唯二多出来的知情者。肯定是他有问题。
第五:那个赤色资本家在接到这边的电话可以见面交易后就在出行后不见了。如果早有问题,她就不会答应交易,肯定是临时接到的通知。
这个时间段,只有麻吉是失控的。
第六:据藤本小队长报告,他接到命令回防时,路过那里,麻吉少佐被奉为主座上宾,在那吃喝玩乐。一群人吹捧,阿谀奉承。
第七:现场出现了三股势力。
共产党新四军,麻吉,以及代表军统的叶逢春和他的手下(后来发现的尸体确认就是手下。)
麻吉被杀,叶逢春也被杀。叶逢春还被称为汉奸,叛徒。
于是可以推测。
麻吉是与叶逢春有交易,他唆使手下开着货车私自与军统交易。却不料被军统设局杀害。而暗中的新四军截了胡,杀死了叶逢春等人。
当然,另一种可能就是麻吉要交易的就是新四军,然后被军统的叶逢春截胡杀害后,到来的新四军又杀了叶逢春。
不管是倾向哪一种是真相,反正麻吉肯定是背着军部跟他们做了买卖。
这种论调得到了大多数军官的支持。
而晴川胤为首的梅机关则不这么认为。
第一:麻吉虽然长时间得不到晋升,但这个行动成功就会晋升。
相对于晋升中佐,没有什么金钱交易值得如此去做。
第二:除了晴川胤长官和麻吉知道此事,特高课与加贺一郎也知道。要说情报泄露的契机,这个,不好说。
第三,麻吉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依据就是解刨了麻吉的尸体,除了喉部重创外,他腹部也有浅浅的一刀,不深。但手脚和身上有很多对抗伤,说明他之前是有过斗争的。
说他坐在那大吃大喝,不如说他被控制在那吃东西。制作假象。
“放屁,谁会知道藤本回防会路过那?他不看谁看?还制作假象。
明明就是麻吉在跟他们庆功。”
“不,他是被胁迫了,被迫吃东西。”
“你家被迫吃东西坐主座?都敬酒?自己还吃的满嘴流油?肚子里都满了。
退一步说他被胁迫了,他的军人风度呢?帝国军魂呢?就这样怕死?塞自己肚子?”
“肠胃的东西可能是死后塞进去的,他没有怕死,他据理力争,他面不改色。我们梅机关的军官——”
“说话时带点脑子吧。你家脖子都划烂了,从这里往里塞食物么?还是嚼烂的?
能这样喂他的,只有远在京都的妈妈。”
“够了。”
晴川胤大喝一声:“该死。”
这里闹成一锅粥时,德川雄男喊了尚未真正上班的郑开奇去租界看看。
当然,还有慰问下刚放出来的瞪眼龙。
“我就不露面啦。你帮我看看他。啊对了,我在钱庄等你。”
“钱庄?”郑开奇心里一个咯噔,表面还笑了:“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
“我们的私产,自然想去就去了。去吧,我在钱庄等你。”
郑开奇带着微笑去了瞪眼龙那里。
他心里在打鼓,钱庄本身有我党同志坐镇,账目上没什么问题。
但是,欧阳翠莲,不,莲芷可能在那。
这段时间太忙,他都忘了她想调离那里的意愿。
“希望老齐能记得她的诉求,给她换了地方。”
不,这不大可能。他比自己还忙。
郑开奇有些懊恼,忘了她这回事。
德川雄男那过目不忘的脑子,一看就知道她曾在租界的修道院工作。
他多疑到很快联系到很多事情。
郑开奇满怀心事到了瞪眼龙那,说道:“还好吧?”
“好你大爷!”瞪眼龙气呼呼的,“老子突然被人抓了,是不是你干的?”
郑开奇笑了笑,“你自己都知道怎么应对了,就行。
我问你,日本人为何放你出来?”
瞪眼龙看着郑开奇不说话。
昨晚爆炸声后没多久,就有人来通知他,不想自己的哨卡出问题,就想方设法离开两刻钟。
他问如果后期追查怎么办,对方说只需要回答“是麻吉少佐的安排”就可以。
当然,具体回答的时间,语态,他自己发挥。
结果,在所有矛头对准了麻吉,在洗清了郑开奇的嫌疑后,德川雄男就火速问了瞪眼龙的口供。
得到了恰当的汇报后,瞪眼龙九被放了回来。从头到尾除了看见几个日本兵,他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你好自为之。”郑开奇临走时扔了几个大洋,瞪眼龙骂骂咧咧接住。
他不知道郑开奇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是他知道,虹桥机场被炸了。
那是齐多娣的人。
他看着一群人行色匆匆过了自己的防区,他们疲惫,他们又很兴奋。
他甚至看见他们在货车上离开。
不知道齐多娣骂了他还是夸奖了他。
瞪眼龙很舒爽,那几架被炸的飞机,应该也算他一份吧。
他准备去买张报纸慢慢看,一点一点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他不知道的是,机场炸不炸,对于日本人来说损失点钱,更重要的事打击了日本人的士气,鼓舞了国人。
而中药事件,决定着新四军的全局生死。
从37年到皖南事变,新四军的发展用一句话就在史书中翻过,但在历史的真实存在中,某些时间段,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战争的残酷有时候不在于战场上的厮杀。
厮杀,几分钟几十分钟见生死。
更漫长的是为了战场上胜利,而在平时付出的一切汗水和血水。
希望,纪律,训练,受伤,指望,憧憬,盼头。
西药完全不够,他们平时看见疑似中药的草都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希望。
会不会给自己身上的某点伤,对战友的伤势有所缓解。
此时的中国战场并不是多么明朗,任何小因素,都可能成为压倒士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士都是百炼成钢。
百炼的都成钢了,但在百炼前的五炼十炼,确实也劝退了不少人。
希望在细节,盼头在日常。
枯燥的训练,警惕的生死。
没有足够的意志与信仰,只是因为一时的走投无路,很容易因为困难而出现问题。
中药也好,之前的金条也好。是凝聚力,是意志。
齐多娣昨晚自然把温庆骂了一顿,差点耽误了正事。
同时也拍了拍他肩膀。
当年的南郊小伙子,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战士。
(炸毁飞机事真,用在了温庆身上。历史上也是误中副车,并不是主要目标。)
郑开奇又马不停蹄满怀心事的打了黄包车去了繁星钱庄。
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最不想接受,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德川雄男与莲芷的对面。
结果他一进去,就是德川雄男坐在那,莲芷和接柜员在那。
德川雄男在问一些简单的问题,自然有专业人士回答,莲芷就坐在一边,不知是听,是陪,还是等待。
看着郑开奇进来,她幽怨的一个眼神,让郑开奇一哆嗦。
那边,德川雄男似乎察觉到了这个眼神,嘴角带笑,看了郑开奇一眼。站起身,招呼郑开奇出来。
郑开奇真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说道:“咱回去吧。”
德川雄男转过身,似笑非笑:“郑科长,在这里金屋藏娇呢?”
郑开奇的心瞬间紧绷起来。
“课长说笑啦,我家有正妻不假,周围红颜知己不少,用得着金屋藏娇么?”
德川雄男慢慢靠近过来,那双丹凤眼——
郑开奇皱起眉头。
中佐又后退一步,冷笑道:“我可是看得出,她对你可是有点意思,表情幽怨如深宫贵妇。”
郑开奇开始擦汗,“哎呀,课长,您真的是,哈哈哈哈。”
“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让人一见就印象深刻。配你,可惜啦。”
郑开奇表情古怪,“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把她,介绍给您。你放心,我与她清白的很。”
“哈哈哈,真有意思。”德川雄男摆摆手,“回吧。”
言语中满是不屑。
郑开奇试探着说道:“您先回?我明天正式上班,在租界多安排安排。”
“会娇娘就会娇娘。”德川雄男不屑,自己离开。
郑开奇折返钱庄,把莲芷喊了出去。
莲芷走了过来,“郑科长好不舒服,整天左拥右抱,环肥燕瘦。”
郑开奇揉着眉心,说道:“你是知道我身份的。我不可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除了白冰,我跟任何女人都几乎是清白的。”
“几乎——”
“所以,翠莲——”
“莲芷。”
“莲芷,咱们内部有许多好同志。比如老齐,他长的白净帅气,比我好看的多。重要的是,他没成亲,也没对象。
好好工作,慢慢来嘛。
这样啊,我安排你在租界,好好工作。鬼子看不见你,没人能骚扰你。换一个不是那么惹眼的工作。
咱们的交通站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是不是?”
对方只是一句话不说,最后来了句,“白冰还好么?有没有生你的气?”
“生我的气干嘛?我们很恩爱的。”郑开奇语重心长。
莲芷说不上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又问,“是不是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
郑开奇郑重点头,“不错,她们,都不知道。”
莲芷侧着头问:“白冰也不知道?”
“不知道。”
女人一笑百媚生,“这算是咱们独有的小秘密么?”郑开奇长久无言。
江湖儿女,儿女江湖。
江湖儿女直来直去,从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这种炽热的直接的感情,滚烫,澎湃。
郑开奇不敢直视。
德川雄男说的对,他不配。
他不值得。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但是我不会去租界。你给我在南郊找一份工作。”
“还有。”莲芷招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郑开奇靠了过去。
“蹲下点。”
男人微微犹豫,女人一把揽过他的脑袋。
在一个刺客面前,郑开奇柔弱的像个女人。
女人细碎的贝齿在他耳垂上狠狠一咬。
郑开奇嘶声,下意识就要拍她,手势迟迟不落。
女人有些失望,在他耳边说道:“你们的德川中佐,是个女人。”
郑开奇悚然一惊,“别胡说。”心下的某些怀疑渐渐泛起。
“其他时间我不知道,但是今天看我的眼神,就是一个女人。”
“疼么?”莲芷摸了摸男人的耳朵。
郑开奇站直身子,“你的事情我尽快解决。我走了。”
“嗯。”女人反而乖巧起来。
郑开奇叫了黄包车,本来想见齐多娣的心也渐渐淡去。
今天看来,昨晚的计划顺利进行,老齐见自己没有主动找他,会知道他不方便,自然会想方法联系自己。
倒是莲芷的话,让他想起来很多事情。
今天一整天,虽然自己被德川雄男针对,但他的说话特点和办事方法,都跟平时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从租界离开的德川雄男回到特高课就去了宿舍,褪去军装,就是一具成熟的女人胴体。
慢悠悠沐浴,上肥皂,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略带贪婪。
“美。”
最后,她穿上精美的和服,踩着木屐,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等我一下。”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嗨。”女人轻轻应答,声音轻柔,却是大刀金马坐在椅子上,板板正正。
茶几上放着一张地图。上面划着好几条线条。
有蓝色,有红色,有黑色。
女人看的清楚,正是从虹桥机场,到租界,到西林的各种路线。
旁边还有数字,写着详细的思路分析。
很快,一个丹凤眼,小瘦脸,俊俏的军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正是德川雄男。
“赢女,你今天犯了很多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