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周的高强度考察已近尾声,双方的合作意向也已初步达成。
紧绷着的弦似乎终于可以暂时松一松了。
高明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休闲装,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随和自在。
他一早就携出云站在酒店餐厅的入口处,何垚寨老一行人出现的时候,两人声如洪钟打招呼的架势,活脱脱像个服务生。
引得梭温直感慨,“还是年轻人恢复快啊!哪像我浑身跟被牛踩了似的不得劲。”
瑞吉笑着提议道:“要不然让高明老板推荐一家靠谱点的推拿店去按按?”
梭温活动着脖子跟上半身,最后还是在阿依不爽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算了……反正后面也没啥事,休息几天就缓过来了。老胳膊老腿也遭不住按来按去的。”
“各位早上好。从今天开始,咱们暂时把生意、数据、方案都放一放。”高明拍了拍手,面带笑容地说道:“接下来的两天,没有行程表、没有考察任务。我老板要尽地主之谊,带各位好好领略瑞丽的边城风光。”
寨老今日罕见地没有穿他的缅装,一件深灰色的中式立领衫,为他平添了几分文人气息。
闻言,他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阿垚老板、高老板有心了。这几日受益匪浅,也确实精疲力尽了。我们客随主便,听你们安排。”
瑞吉倒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推了推镜框接口道:“脱离翡翠生意的这座城市,另一面也让人期待。阿依小姐, 你了解的怎么样了?当不当得了我们的向导?”
最后一句话有着明显示好梭温的味道。
只可惜阿依摇了摇头,“我没怎么出去过。还是劳烦高明老板吧。”
“你这怎么行呢?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该打扮逛街的时候。怎么能总是自己窝着呢。是不是高明老板不给你假?”瑞吉打趣道。
阿依瞄了一眼父亲,没开腔。
“梭温老板啊,你是咱们香洞市场上的老人了。比我上任的时间还长。怎么在儿女事情上反倒这么不开明了?”寨老也发话了。
梭温叹息着摇了摇头。
何垚打眼一看,就明白寨老跟瑞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连忙说道:“咱们也别站着了。进去边吃边聊。”
落座的时候,还有意把梭温父女分开,将他安排在了寨老瑞吉的桌上。
自己识趣的带着高明出云跟乌雅阿依还有寨老的两个保镖拼了个桌。
把空间留给他们香洞自己人慢慢聊。
温泉酒店的的餐饮哪怕是早餐都称得上丰盛。
中式的粥点、西式的面包,就连缅式的鱼汤拌菜、傣味米线都一应俱全。
乌雅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装束。小站领的领口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段锁骨。
那枚白冰羽毛胸针依旧佩戴在胸前。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
此刻他漫不经心的用汤匙搅拌着碗里的粥,压低声音冲何垚道:“寨老昨晚回房后,又把瑞吉喊了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何垚不动声色地点头,拿起一杯鲜榨橙汁,“箭在弦上,他比我们更急。情理之中的事。”
“这粥熬得地道,”乌雅舀起一勺皮蛋瘦肉粥,又慢慢浇回去,“米粒开花,肉香融在粥里,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比我在缅国吃的白粥多不少讲究。”
何垚听她话里有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
好在这时候高明的大嗓门响起来,“咱们今天第一站,就去‘一国两寨’转转看看,诸位意下如何?”
“哦?一国两寨是指的?”
隔壁桌的瑞吉显然从名字联想到了什么。
“想必瑞吉先生应该想到了。就是一个坐标位于国内和缅国之间的寨子。一个寨子同属于两个国家。如今已经发展成景区了。虽然不成什么大气候景区,不过我觉得挺有意义的,不正像咱们吗?”高明笑着解说道。
最后一句话立刻获得了了所有人的认可。
合作在即,搞好关系是必然的。
确定了行程,进餐的声音和各桌间的低语声在餐厅里蔓延开来。
餐后,两辆商务车直奔一寨两国而去。
如今这里早不见寨子的模样,更像一个商业化景区。
缅式风格建筑不是金光灿灿,就是鲜艳夺人眼。
何垚对缅国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加上在缅国这类风格看的多了,并没什么兴致。
反倒是几位缅国客人转的起劲。很是为能在异国他乡亲近到自己故乡而兴致勃勃。
等这一圈转下来,时间已差不多临近中午。
高明更是别出心裁的带着众人去了附近的菜场。
据他说恰逢赶街的日子。接接国内的人气地气对以后有帮助。
说实话,就连何垚都没怎么融入过当地,更别提过过瑞丽当地人的生活了。
高明这个看似不怎么能拿得上台面的提议,他倒极为心动。
车子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靠路边了。据说再往前开连停车位可能都找不到了。
一行人步行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后,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人间就呈现在他们眼前。
人声、车铃声、讨价还价声、食物在铁板上滋啦作响的声音……
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空气中也飘荡着复合的气味。
新鲜蔬果的阵阵清香、烘烤饵块散发的焦香、香味调料摊子浓郁的辛香、以及活禽身上隐约的腥气味直往众人鼻子里钻。
这就是当地人的香街子。
它不像现代化超市那样井然有序,却有着无可替代的生命力。
窄道两旁是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的摊位。
穿着各式民族服装的摊主高声吆喝着。
傣族大妈守着成筐的野菜、景颇汉子摆卖着自制的竹编器具。
还有肤色黝黑的缅国人,推着车叫卖金黄色的炸豆饼。
更多的是来自天南地北,聚在此地讨生活的小贩。
高明引着众人往里走,小心避让着运货的三轮,“这里就像个微缩‘联合国’,人是最全的。汉族、傣族、景颇族、德昂族、阿昌族……还有像我这样的‘新瑞丽人’……”
寨老的目光被一个狭小的只能容下一人的小小摊位吸引。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缅国老人。银丝和肤色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正守着一口巨大的锅,锅里浓稠的汤正微微翻滚,散发出鱼露、香茅、柠檬叶混合的独特酸香。
老人手法熟练地将烫熟的细米线捞进碗里,浇上热汤,再放上炸得酥脆的豆饼、新鲜香菜、小米辣和青柠檬角。
“这是缅国蒙育瓦风格的鱼汤米线,”高明介绍道,“和仰光、佤城的风味又有些不同。老师傅在这里卖很多年了。很多人都是奔着他这一锅汤来的。”
“来几碗尝尝?”何垚也来了兴致。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一行衣着体面的考察队,就挤在早市路边简陋的小塑料凳上。
捧着粗瓷大碗,吸溜起热腾腾、酸辣开胃的米线。
梭温吃得额头冒汗,连连称赞,“这味道正!我以前在矿区吃的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阿依被辣得不停小口吸气,却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喝汤。
寨老吃得慢,每一口都像在品味。
最后他放下碗筷,看着眼前的商贩,忽然感慨起来,“这些人,他们虽然可能未必懂什么商业模式、互联网经济,但他们懂得做人最根本的道理。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就得拿出实在的东西,满足别人实在的需求。菜市是这样、翡翠生意归根结底也是这样。”
何垚擦了擦嘴,“寨老说得透彻。交易最底层的逻辑无非‘货真价实’四个字。香洞的石头好,这是根基。我们后面的一切行为,不过是让更多人用更放心、更便捷的方式看到并相信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