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在路上,寨老终于是忍不住问男人在腾冲是不是经常能见到缅国人。
男人点头表示确实经常见。
同时也反应过来寨老这么问自己的原因所在。
他继续说道:“您几位给我的感觉的确不像我经常能见到的缅国人。不过,时不时也是能见到的。现在国内的翡翠市场红火,因为各种原因来国内的缅国人并不少。”
寨老不好继续问下去,点了点头就终止了话题。
不过男人却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他继续道:“一会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加工原石和雕刻的工作室。我觉得还是有一定代表性的。”
寨老似乎想问什么,但这时候正好团队里其他高层走过来跟寨老说话。
寨老便冲男人点头示意过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何垚踱到男人身边,“老板所说的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指的是?”
男人看了何垚一眼,“老板国语说的真不错。”
说完视线朝寨老一行人身上扫过,声音低了几度,“这种考察团我见过不少。自然知道他们想看的是什么。放心老板,你在我店里花了钱的,我铁定不能给你挖矿。”
男人说完还冲何垚眨了眨眼睛。
何垚虽然有些无语,不过倒也略微放下心来。
男人带着众人穿行在腾冲蜿蜒但并不算狭窄的街巷中。
与主干道的规整店铺不同。越往里走,越是能感受到一种沉淀下来的、专注于手艺的氛围。
偶尔能看到一些挂着“玉雕工作室”或“翡翠设计”小招牌的门面。
最终,他们在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尽头停下。
眼前是一扇毫不起眼的玻璃推拉门。玻璃上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拾遗工坊”四字。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化瑕为瑜,琢形赋魂。
一行人刚在门口站定,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就迎了出来。
他手上沾着石粉,露出笑容热情的打起招呼来,“吆,李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还带了这么多朋友……”
被称作李哥的男人笑着解释道:“陈师傅,这几位是从缅国来的客人。对翡翠设计、雕刻很感兴趣。所以我就带他们来你这里开开眼。”
小陈师傅目光扫过何垚一行人,尤其在寨老和瑞吉身上停留了片刻。
随即侧身让到一边,“欢迎欢迎,快请进!就是……里面有点乱,各位别介意。”
一行人踏入工坊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与门口的大众化风格不同。工坊内部空间开阔,采光极佳。布置的更是古色古香。
完全不像一家雕刻工坊,反倒更像是一家古董店。
就连墙上挂的牌匾,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靠墙摆放着一排排陈列架。
上面安放着各种各样的原石或半成品。
有带着明显绺裂的会卡,有形状怪异、无从下手的木那……
还有些颜色分布杂乱无章的片料。甚至有一些看起来只能取芝麻绿豆大小件的料子边角。
然而,每一块料子旁边,都用大头钉钉着一张与之对应的设计草稿。
那些设计稿手绘精细、标注详尽。即便是外行也能一眼懂。
其中还有几件雕刻好的成品。被放在透明罩子的展示盒里。
一块中间有道大裂的紫罗兰片料。被巧妙地将裂痕处镂空,镶嵌上了金色细丝。做成了一扇微型中式窗棂的造型。
紫罗兰的朦胧之美透过这扇“窗”散发出来。
成为一枚极具诗意的胸针挂坠两用款。
一块被黑乌砂皮壳包裹、仅露出一小片高绿的原石,不仅没有被全部剥皮,反而保留了大部分皮壳。
将露绿处精细雕刻成一只蛰伏的夏蝉。
皮壳的粗粝与蝉翼的轻薄、绿意鲜活形成强烈对比。
最终定格成一个意境悠远的翡翠摆件。
几块颜色深浅不一的蓝水碎料,被以金镶玉的形式拼接成一幅抽象的山峦叠嶂图。
碎料之间的缝隙用金线勾勒,反而成了画作中流动的云雾,浑然天成。
“这……这些都是……”
梭温瞪大了眼睛,伸手想去触摸那些枚紫罗兰成品。
在手指触碰到透明罩的时候才恍然缩了回来。
这可不是自己的东西,在未经店主允许的情况下还是不要乱动为妙。
好在店主倒也不在意。笑着说道:“喜欢的话尽管拿出来看就是。”
他虽然听不懂梭温说的缅语,但看动作和眼神也能猜出意图。
何垚将店主的意思转述给梭温。梭温这才将那枚胸针拿在手中。手指轻轻拂过那道被化腐朽为神奇的裂痕,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在香洞见过无数好料子、同时也遵循着“裂即减价”、“瑕即报废”的铁律。
何曾想过,致命的缺陷竟能以这种方式成为独一无二的特点。
瑞吉更是快步走到陈列架前,仔细端详山峦叠嶂图作品旁的设计图解。
口中喃喃,“保留原始皮壳,利用其质感……将杂色巧雕成祥云纹……以金缮手法弥补内裂……这……这简直是点石成金术!”
出云挠了挠头,“他还能看懂汉字不成?这么逆天?”
高明暗地里冲出云摇了摇头,示意他别乱说话。
语言和文字虽然未必是共通的。但感受是最直观的。
寨老没有像梭温和瑞吉那样表达震惊。但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工坊,从那些看似“废料”的原材料,到旁边精妙绝伦的设计图,再到最终巧夺天工的成品。
他看到了远超翡翠本身物质价值的东西——创意、设计、被工艺赋予的灵魂和溢价。
一块在香洞可能被当作垃圾极低价出售的“废料”,在这里经过设计和雕琢,其价值翻了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加工,而是彻头彻尾的价值创造!
小陈师傅看着客人们的反应,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他拿起一块形状不规则、带些棉絮的白冰小料,说道:“像这块料子我爱正在设计的小料子。按传统看法,既取不了手镯,也做不成蛋面,价值极为有限。但我们把它随形打磨,保留了它天然的轮廓,设计成一片冰雪中的羽毛,用微镶的钻石点缀出冰晶的效果,它就成了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乌雅看着那件被记号笔画出羽毛形状的料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那枚胸针。
这里的每一件作品,似乎都在讲述一个故事,都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价值。
翡翠矿石缅国多的是。但只有国人使它们的价值再创新高。
这一刻,国人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价值被具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