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是龙族的大祭司,不是人类的大祭司。”金帘后声音幽幽,仿佛从深渊里飘出,“今年的大祭要到了,找到祂,告诉祂,今年的大祭,整个天国都在看着。”
金帘后的声音顿了一下,“告诉大祭司,现在的祭祀神宫,不是我要的祭祀神宫。”
金帘后的声音消失了,整个至高王廷也因此安静下来。
元老明白,沉寂已久的天国,或许又要再一次体现尼德霍格的意志了。
而尼德霍格的意志,往往伴随着残酷,血腥,以及目标的臣服。
...
...
祭祀神宫。
云海漫过青阶,神木投下大片斑驳的树影。
贝丽莎娜安静的坐在青阶上,背后的青丝垂落在身后,没入云海中。
西坠的太阳把云海染成了绚丽的血色,也把她身上红色的神官长袍照的愈发红艳,神袍上娟绣的神木枝桠在夕阳的余光下熠熠生辉。
“大神官。”两名神官侍女站在贝丽莎娜身后唤道。
贝丽莎娜看着云海有些出神。
侍女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冰王,风王,前段时间您接见的亚种部各王,已经被至高王廷带走了。”
这些人,都是祭祀神宫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
无数年来,祭祀神宫早已经获得了一大批的追随者。
这次,这些人被至高王廷带走,再次引起了许多人的躁动。
因为被带走的,不单有祭祀神宫的追随者,也有别的部族的王。
可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没有人敢提出一句异议。
这种事情发生过无数次。
从尼德霍格结束了龙族互相征伐的时代建立起统一秩序后,整个龙族的秩序,都随着祂的意志而存在。
祂的意志落在哪里,哪里就必然要匍匐于祂的意志下。
那些敢于违抗祂意志的存在,都已经消失在历史中。
尼德霍格每一次行使祂的意志,都必将辅以灼热的血来浇筑。
“从至高王廷得到的消息,这些被带走的人,都将在大祭上体现他们对尼德霍格的忠诚。”侍女迟疑的说道,“可是...”
所有人都知道,祭祀,从来都是大祭司来主持。
也就是这三年来,大祭司不在,大神官来代替主持。
可这次,是关乎尼德霍格意志的体现,大神官,位格是不够主持大祭的。
大祭当日,必然需要大祭司来主持。
而那些被带走之人的忠诚,也必然需要通过大祭司的手来证明。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大神官仿若没有听到侍女的担忧,只是看着鲜艳如血染的云海,眼里沉湎于曾经的岁月。
她轻轻的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声音悠悠,“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大祭司的时候,祂还只是这么高,像个六七岁的人类女孩。”
“祂长得很漂亮,像是精致的易碎瓷月,似乎随时都会碎开。”
“那一天,我站在青阶下,祂立于青阶上,就是在这个位置,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贝丽莎娜轻声说道。
“那晚的月色很冷,和祂一样清冷。”
“那一晚,我的心也很冷,比月色还冷。”
贝丽莎娜双掌撑住下颌,自顾问道,“你知道我看到祂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两名侍女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说,你长着一张容易碎裂的脸。”贝丽莎娜语气轻轻,像是讲述着一个睡前故事,却把两位侍女一惊,“那时候,看到祂的时候,我心里就生出了一股强烈到抑制不住的杀意。”
“我忍不住地想要亲手把她掐死,看着她那张月色般清冷的脸变得扭曲,显出恐惧与乞求。”
“我随尼德霍格结束了龙族的战乱时期,我也助祂建立了天之国,组建了最高的权力机构元老会,可是元老会却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祂想要一座祭祀宫殿,用来散布祂的意志力,我就帮祂组建了祭祀神宫。”
“我以为,这大祭司之位,祂必然是为我而留。”
“可是,祂却亲手创造了一位大祭司,把艾拉捧上了那个足以与祂平起平坐的大祭司之位。”
“我心里的怨恨从那一刻爆发,日积月累,越来越深,时至今日。”
“我无数次地想象过大祭司那张冷艳的脸破碎时是怎样的画面。”贝丽莎娜的语气让两名侍女不寒而栗。
“那你,动手了吗?”侍女问道。
贝丽莎娜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
贝丽莎娜回忆着第一次见到艾拉的画面,那时候的艾拉还未长成,却被创造出来后就有了属于她的认知,也掌握了权与力。
祂与其它的龙族不一样。
其它的龙族,是从婴儿降生开始。
而白王,从一开始就跃过了这一阶段。
所以祂才被所有龙族认为是与黑王尼德霍格平起平坐的存在。
“祂说,我恨的不是祂,是尼德霍格;祂说,我就算杀了祂,我也会死;祂说,祂并不想当大祭司,一个受制约的傀儡;祂说,祂会给予我这个大神官,最大的权力;祂说,祂想看我,能够走到哪一步。”
贝丽莎娜的语气有些自嘲,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被心中的仇怨与嫉妒驱使,可也渐渐明白,仅凭我,是无法对尼德霍格造成伤害的,能够对尼德霍格造成伤害的,只有那个瓷月般精致的女孩。”
“因为尼德霍格在乎祂,所以我换了方向,一边当尼德霍格的眼睛,一边当大祭司忠诚的大神官,把祭祀神宫不断的壮大。”
这些年来,贝丽莎娜尽心尽力的为大祭司散布意志,日复日,年复年,把大祭司当成希望的种子,渐渐地就在无数人心中发芽。
无路可走的人,绝望的人,只能把同样冷酷的大祭司当成救世主,无数期盼的目光等待着大祭司的回应,明明大祭司并不在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侍女问道。
大神官没有回答侍女的问题,只是看着夕阳,看着云海波荡,轻声说道,“希望,都是很美的,不是吗?”
而希望破灭的那一刻,会更美。
不管事情怎么演变,总有被压垮的一方。
要么至高王廷体现它的意志,要么大祭司露出獠牙,要么得不到回应的绝望之人拎起手中的破剑。
只是,自从三年前那一次大祭司的奇怪举动之后,贝丽莎娜似乎看不太懂艾拉了。
艾拉,好像变得有什么不同了,但她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同。
但不管如何,她都回不了头了。
贝丽莎娜起身,离开了祭祀神宫。
她在雪山上见了一个浑身缠满裹尸布的人,一个从始至终都充满了秘密的人。
祂就像是一个死去的幽灵,从地狱爬上来,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择人而噬。
...
...
三年对于龙族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对于人类来说,却是漫长的点滴积累。
天青色的屋檐折射出明朗的天空。
因为艾拉和路明非的缘故,人类的生活开启了一段飞跃式的发展。
三年的时间,让这个原始的聚落日新月异。
他们不再四处居无定所,不再只懂得外出寻觅食物这一条。
她传授知识,教人识字,传播畜养牲畜之法,培育麦苗分发给人们,也安排水渠规划,房屋的改造。
人类的生活与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苍图吞并了附近的部落之后,这一带的人类更是空前的强盛。
艾拉也因此被奉为祭司,无数人把她当成了人类的神。
小柒的工作也从外出巡视改为记录和传递艾拉要表达的意志。
一列列的房屋整整齐齐的排着。
外出回来的小柒走在路中间,眼里有些奇怪。
以往这个时候,人们都喜欢坐在门口讲话,女人则在屋子里煮饭,闹腾的孩子则会到处乱窜,不时引起一阵骂声。
可今天却出奇的安静。
她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是从麦田的方向飘过来的。
秋收的日子到了。
这是人类收成的日子,野兽和各种动物的收成日。
成熟的麦田会吸引大批寻找食物的动物。
而那些动物,又会吸引更多凶猛的野兽。
每当那些野兽出没的时候,都会把麦田糟蹋一遍。
所以这个时候,部落里的混血种们都会提前准备,把闯入麦田的野兽都解决掉。
只是,这一次的血腥味比以往的还要浓郁许多。
小柒寻着空气中的血气,朝着麦田赶去。
远远地,小柒就看到了黄橙橙的麦穗在风中摇曳。
风吹过时,掀起一层金灿灿的穗浪。
这一幕,本该令人心情大好。
可是小柒的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看着凌乱的麦田中间,瞳孔颤动。
火。
好大的火。
仿佛天空都要被点燃了。
她看到苍图垂着脑袋,跪在大火中央,一动不动,四周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闻到空气中烧糊的臭焦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她有了呕吐的冲动。
她听到火焰烧过麦穗时,响起的噼啪爆裂声。
她的心好像被人用力的拽紧撕扯着,剧痛无比。
今天是收成的日子。
是艾拉培育出最优育麦苗的收成日,也是他们所有人共同努力的收成日。
有了这些麦子,这个冬天,他们就不需要再饿着肚子,他们也不用为找不到食物而发愁,不用再顶着严寒外出挖掘冰雪下的草根。
她憧憬过这样的画面,和她一样,很多人也梦过这样的未来。
在寒冷的冬天,他们也能吃饱穿暖,和喜欢的人挨在一起,烤着火,说着话。
可现在,他们无数人的梦,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而曾经熟悉的一副副面孔,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小柒看着站在火焰中的银色身影,感到呼吸难受。
“是你,你很会跑。”银色的身影看向小柒,“三年前,从我手中逃生,你很庆幸吧?”
来的是当年那位龙族初代种。
小柒体内龙血的躁动也是因为被他污染的原因。
三年前的那个雪夜,小柒看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逃,她的恐惧支配着逃跑。
三年后的今天,再度看到他,小柒却怎么也逃不动。
她的眼里,映着麦田里的大火。
此刻的她,没有直面初代种的恐惧,有的,只是难以言说的悲痛与难过。
她的心痛得近乎窒息,模糊的视线覆盖了她的视野。
她只是朝着大火中的那个银色身影走去,速度越来越快。
“勇气可嘉,告诉我,大祭司在哪里?”他冷漠的看着小柒,他在这附近找了个遍,没有发现艾拉的任何痕迹。
天空上飞巡的死侍,也没有带回任何的反馈。
可是,面对这位初代种,小柒的世界的没有任何的声音。
璀璨的黄金瞳有着说不出的难过,也无法聚焦,她只是不停的朝着他冲去。
她的脸上,脖子上,手上,一缕缕的鲜血洇出。
体内的龙血早已沸腾滚烫,言灵·刹那早已经超出了她的身体负荷。
她全身的毛细血管因此皲裂,鲜血从破裂的皮肤里溢出,把她染得狰狞可怖。
一片片的鳞片从她的血肉中钻出,让她看起来不人不鬼。
她早已经忘记了恐惧,只是朝着火焰中的那道人影绝望地大喊着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明明已经迁走了,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
如果他泄恨,他可以找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身体不断畸变,朝着他冲来的人类,他只是露出一抹讥讽。
不,或许眼前的人类,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
...
“这是,尼伯龙根?”路明非穿过峡谷,四周的环境忽而变得深了一些。
再往前走时,四周的树木和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在死去。
这还是路明非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进入尼伯龙根。
这个尼伯龙根似乎已经存在很久了,它之前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去了,不然不会如此的不稳定,随时会崩溃。
往里走了一段路,前方满地的荆棘被开出了一条小路。
穿过小路,在尽头出现了一间小竹楼。
在小竹楼前,有一汪温泉,泉水还冒着热气。
艾拉正坐在温泉边,小腿泡在温泉里,银白色的长发自然的垂落在身后。
“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路明非走了过去,在艾拉身边坐下,也不见外,把鞋子脱了,和艾拉一同泡脚。
“有些日子了。”艾拉说道。
“怪不得经常找不到你,原来是躲在这么一个地方。”路明非恍然。
因为艾拉的缘故,人类部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艾拉明明是想要以人类的身份去体验,可最后似乎出现了那么一点差别。
“怎么样,从龙族的大祭司成为人类的祭司,有何感受?”路明非笑着问道。
这和艾拉当初的初衷,似乎有那么一点出入。
“虽然叫法差不多,但终究是两个不同的身份。”艾拉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她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失望。
“你改造了这里?”路明非感受了一下尼伯龙根里的情况,有些意外道。
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外界,怪不得他总是找不到艾拉。
“改动了一些小地方。”艾拉的小腿在泉水里晃悠了一下,如同两截玉藕扰动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这里比较安静。”
路明非见状,忍不住的伸脚追逐着泉水里艾拉晃悠的脚,同时问道,“是嫌烦了?”
“人类就是这样,只要不懂,他们总是追着祭司询问,谁让你在这方面征服了他们呢。”
泉水里,艾拉避开路明非伸过来的脚,抬出水面,路明非又用脚把她的小腿重新按进水里。
那细腻的触感,让艾拉瞥了路明非一眼,路明非则是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经历的多了,她也就习惯了路明非的死皮赖脸。
“征服么?”艾拉呢喃了一下。
“脚给我。”路明非忽然说道。
艾拉奇怪的看了路明非一眼,眼里有些不解。
“干什么?”她问道。
“给我。”路明非催促着。
艾拉略微有些迟疑的把脚抬起,还不待她反应,路明非就把她的小腿枕在了他的双腿上。
艾拉下意识的一缩,却被路明非及时按住,“别动。”
“干什么?”艾拉再次问道。
“你放空心绪就好。”路明非说道,双手在艾拉的小腿上按压起来。
随着路明非在腿上穴位的按压,令艾拉有些奇异的感觉。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按摩吗?”艾拉问道。
“我可是有学过的,感觉怎么样?”路明非说道。
“说不上来,有点痒。”艾拉说道。
“那应该是力道轻了。”
“我记得还有一种是按摩身体的吧?”艾拉问道。
“你想试试吗,我可以效劳。”路明非惊讶于艾拉的知识面广阔,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你似乎对此很兴奋?”艾拉瞥了路明非一样。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也太不相信我了吧?”路明非觉得艾拉对他抱有意见,虽然他确实想过。
按了好一会,艾拉才收起脚。
“感觉心情是不是舒畅许多了?”路明非问道。
最近的一段时间,艾拉总是不见踪影,想来应该是心里藏了思绪。
“人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安静。”路明非轻声说道。
两人挨坐在一起,路明非能够感觉到艾拉的体温,却感觉不到她心里的想法。
路明非看着艾拉,忽然发现今晚的月色真的很亮,竟然能够进入尼伯龙根当中。
月色下,两人能够看到彼此的眼眸。
荡漾的泉水倒映着彼此相视的两人。
路明非从未在清醒的状态下如此认真的看过艾拉。
柳叶般的细眉,挺翘的鼻梁,一双令人迷醉的眼眸,以及那双嫩芽般的唇边。
或许是以人类身份生活许久的缘故,她原本那双远山般疏离的眼眸里,疏离感真的淡漠了很多。
两人相视了片刻,艾拉漂亮的眼眸闪烁了一下,转过身,背靠着路明非。
她的脑袋靠在路明非的手臂上,路明非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艾拉长发的柔顺,淡淡的发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上。
路明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场变得沉默起来。
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宁定。
无言的宁定。
“人有心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安静,你也是么?”许久后,艾拉轻声问道。
“是啊。”路明非说道,和艾拉背靠在一起,他瞧着天上的月亮,“人总是有很多的烦恼。”
“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出国了,同学们羡慕我自由,没有爸妈管,可他们不知道我羡慕他们有妈妈爸爸接。”
“每当我有心事的时候,总会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台边往外看,看得多了,久了,心情就渐渐变好了,不会想太多东西。”
“挺孤独。”艾拉轻声说道。
有些人的孤独,润物细无声。
“也许吧。”路明非无声的笑了笑,“都过去了,你呢?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我吗?”
“嗯。”
“其实我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人类六七岁女孩那样大了。”艾拉的声音很轻。
“我还以为你也是从婴儿降生开始呢,都没听你说过。”路明非有些惊讶。
两人慢慢的由背靠背变为平坦在一起,一个说,一个听,偶尔还夹杂着路明非好奇的疑问。
“那你不是没有懵懂期?”路明非问道。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拥有了属于我的知识。以及权柄。”
“尼德霍格把我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帮他统治龙族。”
“祂只是把我当成了一种权力的统治工具,当然,也是因为祂不得不把我分离,把不受他控制的那部分权柄从他身体剥离出来,用那一部分权柄创造了我。”
这曾是尼德霍格从世界树获得的权柄的一部分,尼德霍格无法完全掌握吸收,只能另寻途径。
“从我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祂会重新把我吸收回去,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拿走。”
“我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我只知道,当那一天到来,我只能依靠自己。”
“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出现在祭祀神宫,看到的就是贝丽莎娜,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眼里的杀意。”
“她想杀了我,因为她恨尼德霍格。”
“所以我利用了她对尼德霍格的恨,让她筹备足够多的力量。”
“而我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所做的一切,从不阻止她,哪怕她打着大祭司的名义,但她很尊重我,或者说,尊重龙族的等级制度。”
“我是尼德霍格行驶祂意志时候的刀刃,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坐在祭祀神宫的青阶上,看着一望无际的云海,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乃至更多。”
“那片云海,总是像流淌的鲜血。”
路明非偏过头看着艾拉,她的耳垂在月色下显得晶莹剔透,上面附着细细的绒毛。
她轻轻的述说着不为人知的的故事,在这清冷的月色下。
她的神情那样平静。
“在祭祀神宫,神官们总是会用各种折磨人的残暴与血腥手段取悦于我,各种淫秽方式供我观赏。”
“但这种低劣的手段,很快就无法满足于我的欲望。”
与那些低劣的方式相比,艾拉更喜欢坐在青阶上看着云海,什么也不想。
因为她知道,她的欲望,很难实现。
因为她要摆脱尼德霍格的影响。
这是她最大的目标。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她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死在我手上的龙类和人类,也无法数清。”她平静的说着。
“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本该是你所要讨伐的敌人。”她说。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类而言,确实如此。”路明非把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的捏着,他看着艾拉,“可是,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也不认识曾经的你,我所认识的艾拉,只是有些冷酷,有些疏离人群。”
他所认识的艾拉,冷傲,高贵。
她的冷傲,她的高贵,都决定了她不会去特意干那些低俗的事情。
“呵呵。”艾拉眼里露出一抹讥讽之色。
“后来呢,龙族的内战是因为尼德霍格对你出手?”路明非问。
龙族的双王之战从来都是一个谜。
“不是,是贝丽莎娜一手策划,提前点燃了战争。”艾拉说道。
“大神官?她后来死了么?”
“她没参战,逃亡南方了,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沉睡在后世玛雅文明一带。”艾拉说道,“你回去后想要找她的话,或许有难度。”
毕竟世界树已经收回了绝大部分的权柄,而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存在,更加不敢露出痕迹了。
“你的目标明明已经可以实现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路明非忍不住的问道。
如果艾拉和他一起回去,那么尼德霍格已经死了。
尼德霍格死了,就不会再影响到艾拉。
艾拉沉默了下来。
因为,她只属于这里。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留在这里?真的是怕我重蹈覆辙?”艾拉面向着路明非,嘴唇轻轻蠕动,“还是说,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垂涎于我的美色?”
两人躺在一起,面对着面,路明非被艾拉看得脸色不由涨红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呵,那你的意思是,我的美色还不够?”艾拉眼里的讥讽愈发明显。
时隔多年,这一刻的路明非回想起当初面对诺诺时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模样,和此刻一模一样,都是心虚。
不同的是,诺诺起码还处于人的范畴,而艾拉,你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
“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漂亮,我也确实想过。”路明非从来没想过,他能够在艾拉面前如此勇敢。
“所以说,你是为我的美色而留在这里,却没有对我动手的胆子?所以你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艾拉盯着路明非。
“你说谁胆小呢?”路明非下意识的翻身把艾拉摁在身下。
艾拉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这三年来,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是什么?”路明非可不会认为艾拉指的是他,他不自恋。
艾拉不说话,只是看着路明非。
“你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路明非松开了艾拉,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他看着艾拉的眼睛,认真道,“没有人不喜欢漂亮的女人,而且你是又漂亮又高贵的女人。”
路明非的语气顿了一下,轻声道,“可是,我留在这里,真的想带你回去,我不想,失去你。”
“世上有很多的人,可再也没有一个你。”
艾拉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结局。
他不想,也不愿意。
“路明非。”艾拉叫着他的名字。
路明非朝艾拉看去。
艾拉的发香侵入他的嗅觉,银白的长发覆在他的脸上。
他瞪大着眼睛怔怔的看着艾拉,唇间的柔软馨香让他刹那失神。
他整个人,仿佛被月色所包裹着,轻柔温润。
...
...
一夜过去,天上的月亮消失了。
竹楼里,艾拉把准备好的早餐放在桌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妆台上的翠色木簪,轻轻的把身后的长发盘起。
这是路明非之前给她梳理头发的时候,给她准备的。
只是一支普通不过的木簪,她却很是喜欢,或许是因为戴习惯了的缘故。
她享受路明非给她梳妆的日子,也享受他时而大胆时而胆怯的模样。
盘好头发,艾拉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路明非,推开小楼的门,轻轻走了出去。
西行观山,东去看海,山鸟与鱼不同路。
路明非并不属于这里,他始终是要回到他的世界里去。
艾拉沿着小路往外走,她那双赤着的玉足走过之处,处于崩溃的尼伯龙根得以修复。
艾拉走出尼伯龙根时,太阳已经高升。
空气中的分子不安分的躁动着。
艾拉看了下方向,朝着人类的部落走去。
躁动的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因子。
淡淡的血腥味随着空气蔓延向远方。
艾拉在烧成灰烬的麦田前看到了小柒。
她无助的像个孩子跪在麦田里,手里捧着已经烧得焦黑的麦穗哭得撕心裂肺。
明明是一个强大的混血种,却哭的那样无助,明明是徒手就能撕裂野兽的存在,却为一束烧焦的麦穗嚎啕大哭。
艾拉从未见过她如此软弱无助的一面。
哪怕是当初被初代种追杀,她也一声不吭。
她来到小柒身边,低头看着这个女孩。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部落,是我没有保护好麦地。”小柒抱着烧焦麦穗,嘴里不停的自责着。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赤足,她知道艾拉来了,因为风带来了艾拉的气息。
可她不敢看艾拉。
这是艾拉的成果,如今却被烧为了灰烬。
她害怕看到艾拉失望的眼神,她不敢面对艾拉,她只能无助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她明明已经崩溃,可却还在不停的道歉。
“抬起头来,看着我。”艾拉冷淡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小柒一遍遍的呢喃着,那双哭红的眼缓缓的抬起,看向这位带领部族走向强盛的祭司。
她以为会在艾拉的眼中看到失望,痛心,无力。
可艾拉的眼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像雪山那样的疏冷,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艾拉就那样冷漠的低头看着小柒,眼里再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此刻的艾拉,让小柒感到有些陌生,一时间忘记了悲痛。
然后,小柒就听到了艾拉近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语,“带着你仅有的人,往东走,往南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艾拉说完,转身朝着北边离开了。
龙族就是龙族。
三年的体会,并不会让她更懂人类。
而是让她,更懂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