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太医们跪伏在地。
“回禀太子，皇后娘娘中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娘娘已无气息，臣等回天乏术。”
太医们心里皆是直呼倒霉。
这毒相当霸道，沾血不到三息，中毒之人就能去找阎王报到了。
他们已经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赶来。但皇后人已经凉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就怕太子迁怒，来一句“救不活就让你们九族一同陪葬”，他们全家都得去地下陪皇后娘娘了！
太医们以额贴地，心惊胆战了好一会儿，听见上头传来极其平静的一句：
“退下。”
太医们连忙应是，行礼，麻溜滚出去。
老腿扑腾，一个比一个快，生怕太子反悔然后问候他们九族。
内室，嬷嬷红着眼眶上前，道：“太子殿下，娘娘临终前，一直唤着您……您和娘娘多说会儿话吧。”
嬷嬷躬身退下，轻轻掩上了门。
室内安静下来。
此处只剩太子……和床上气息全无的齐皇后。
太子站在凤榻前，看着床上仿佛只是安睡的母后。
嬷嬷已经为母后净过面，若不是那乌紫的唇，几乎要让人以为大恒最尊贵的皇后只是睡着了。
齐皇后的手露在锦被外。
太子缓缓伸手，握住她的。
他轻声说：“母妃，你的手好凉啊。”
没人能回答他。
太子将母妃的手放回被中，掖好被角。
“母妃，你走的时候，很痛苦吗？”
没人能回答他。
“很痛苦吧。”他自问自答。
太子看着母妃乌黑的唇，眼神复杂，眸光越来越黯淡。
他心底最后那点温软，那点坚持，彻底被某些东西扼杀了。
太子在凤榻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再抬头时，额头渗着血丝。
“母后，此仇，儿臣必报。”
唐辞寒双膝跪地，身形却如利剑般笔直，透着刺骨的寒意。
……
与此同时。
贵妃早产，生出了个孩子。
产婆将孩子抱出来，掀开襁褓一角，给恒曦帝看。
浑身青紫，毫无生气。
是个死婴。
恒曦帝挥挥手，没有多看，让产婆带下去。
进内室。
赵贵妃倚在床头，脸上化着精心描绘的病容妆。
一见恒曦帝，她眼角泛红，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我们的皇儿……呜呜……”
恒曦帝坐床边安慰。
“孩子还会再有的。不要忧心，如今重要的是保养身体。你比皇后好些，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皇后可是连命都没了。”
赵贵妃伤心的表情险些没绷住，皇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熬出头了！下一个皇后就是我了！
开心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孩子没了，皇上怎么一点不见伤心？
孩子虽是假孕，她并不悲痛，但皇上这般淡定，她哪里能淡定。
赵贵妃的泪珠儿说掉就掉，哭诉：“皇上～咱们的皇儿，生得这般俊，小鼻子小嘴多像您，这么大点儿的人儿，怎么一落地就没气儿了呢？臣妾这心啊，跟被钝刀子割似的。当真是痛煞臣妾！”
恒曦帝回想那皱巴巴、丑呼呼的猴子脸，点头：“亦是痛煞孤。”
赵贵妃看他表情：“……”
“皇上，你若是心痛难忍，不妨和臣妾一样，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恒曦帝道：“爱妃且安心休养，孤去看看皇后，太子这会儿估计正伤心呢。”
皇帝正要起身，赵贵妃急了，抓住他的衣袖：“皇上！您去吧！就让臣妾一个人哭死在这里好了！”
恒曦帝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赵贵妃见有用，哭得更加凄婉，抓得更加严实。
“臣妾知道……皇后姐姐更重要……她失去了性命，臣妾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也是臣妾福薄，皇儿出生就没了气息。这可是皇上的皇子！若是孩子能活着，臣妾宁愿替孩子去死，呜哇哇哇！”
恒曦帝叹气，道：“好了，孤留下。”
赵贵妃心里一喜，再接再厉：“呜呜呜，皇上啊！臣妾心里苦啊！”
“别哭了，再哭，妆都没了。”
赵贵妃猛然一惊，抬眼看皇帝，“臣、臣妾未施粉黛啊。”
恒曦帝摸了摸她的脑袋，像逗狸奴似的。
“好吧好吧，贵妃天生丽质。”
赵贵妃抽泣着，娇软地贴了贴他的掌心。
-
皇后崩逝。
丧钟三九响，震彻皇城。
按礼制，国丧期间禁嫁娶。
偏在这国丧当头，一道赐婚圣旨惊破朝野。
恒曦帝赐北羌公主为太子侧妃，七日后成亲。
大臣们都惊呆了！
一惊！
齐皇后崩逝，她生前明摆着不愿意让太子与那北羌公主沾边。
现在皇后死了，太子被恒曦帝按头娶北羌公主，当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要不是人死不能复生，皇后估计都能气活过来。
皇帝对这位发妻可真是“贴心”啊！生怕她死得舒服。
二惊！！
北羌公主属意皇帝，最后皇帝居然将北羌公主赐给太子，还不是正妃。
这究竟是想打北羌的脸，还是太子的脸？
生而为臣，我们应当如何站队？
要不还是当个纯臣吧。
夺嫡之争，一旦行差踏错，九族就无了！
三惊！！！但不意外。
恒曦帝果然还是曾经那个少年，一如既往的疯批。
太子其实婉拒过，但听说恒曦帝是用这个理由驳回的：
“皇后头七，魂魄归兮。此日得见太子成家，看见润堂穿喜服的模样，皇后必定欢喜非常，十分欣慰。”
太子：“……”
欢喜……欢喜……喜喜喜……
欣慰……欣慰……慰慰慰……
恒曦帝如此行事，言官们私下议论纷纷，都在说陛下疯魔，但无人敢谏。
毕竟，上一批以死进谏的言官，都已经被杀光光了。
如今这批言官可谓是“适者生存”，他们高举“莫慌苟住”的人生信条，没有一点前人“以死谏之”的勇气。
在朝堂上互相使相，用表情怂恿：
“要不你去撞一下柱子？”
“要不你去夺御前侍卫的剑，自刎谏之？”
“要不你把朝笏吞了吧？当庭吞笏明志，必成佳话，史书当记一笔！”［1］
但没有一个人出列。
谁想当先死的鸟？
他们只想躺平，坐吃等死领俸禄。
北羌使团下朝，背地里将恒曦帝骂成屎，却只能硬吞下这口恶气。
战败之国，何来底气抗议？
即便想反，一切尚未准备妥当。
他们还真怕恒曦帝这个远近闻名的疯子不讲邦交规矩，下令杀他们这些北羌来使。
北羌公主也气，气恒曦帝这个瞎子，自己这么一个大美人在他面前晃啊晃，他居然都不上钩。
之后便淡定了，对叶护说：“嫁不了皇帝，太子也成。反正都是需要一场婚事，老子小子都一样，都死吧死吧死吧！”
叶护认可点头，道：“要加快动作了。”
东宫一阵骚动。
“哎呦，齐二姑娘！”
侍从手忙脚乱地拦在书房前。
“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见你，您可别进去！”
“滚开！”
——
注：
［1］朝笏（cháo-hu）：古代君臣朝会时，官员所执的狭长板子，用玉、象牙、竹片或木质制成。主要用于记录奏事要点或彰显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