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晚膳南梦吃的很开心,也和父亲姨娘聊了许多,直至晚霞渐渐被一层昏黑的夜色所笼盖,饭桌上的寒暄和谈笑声才逐渐结束。
南梦让初念送过楚楚回思梦阁后,就拉上了司翔往后院去找了姐姐和祖母,一进门就看到了在外间收拾着东西的季常。
其实南梦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季常了,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他和姐姐成婚的时候,在他们婚礼结束的一个多月后,南梦才抽空过去看了他们一趟,之后季常入吏部为官,为了避嫌,南梦竟是连一次都没再去过。
就像去年在江南时,南梦也只是和睦农一道治理过水患堤坝,之后睦农升任工部六品主事,入江南水运衙门做事,南梦也就没再去过了。
也许是有意,又或许是无意,南梦在这几年中都同他们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无论是在朝中和还是私下,人们能看见的,都是吏部侍郎季常以及工部小官睦农和司尚书走得近,却不见那位和他们称兄道弟的梦主司有任何表示。
更有甚者,就连清明殿里定期对朝官的督察,都不见会对这些司府的人脉子弟有多少优待和免减。
就好像,他们和清明殿梦主司这层关系不存在一样。
也因此,南梦在朝堂之中不免落了个不念情义的名声。
但好在,她知道季常和睦农都是明白她的。
两年多未见,季常相比以前变得稳重了许多,透澈的双眸也逐渐被岁月消弥了些纯真,多了一丝韧劲,一点世故,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知求学的文弱书生。
知交老友相见,本有万千话语倾诉,却不知为何,话到脑袋,竟然变得一片空白,一时归于沉默。
还是一旁的司翔打破了空气的沉默,疑狐地朝两人看了过去道:“一个姐夫,一个小姨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呢?!啧啧啧啧……”
说着,司翔负手走了进去,逗得两人不禁笑了起来,再抬头,气氛活络了许多,南梦也开口问了安。
“姐夫,近年来可好?!”
季常一愣,似乎没想过南梦会如此叫他,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缓然一笑,道:“都好。舒儿还在里面等着你呢,快些进去吧。”
“嗯。”南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和季常进了里屋。
里间内,姐姐正好作在祖母榻前,和候在一旁的司翔等着他们。
姐姐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婉,如今怀着孕,挺着个大肚子,竟看起来越发健康富态了一些。
只是祖母却显得有些苍老,虽看起来整精神状态很是不错,但也难除岁月在她面容之上留下的痕迹。
南梦见着她们,顿时愣了一下,一时间只觉得五味陈杂,似有千般滋味涌入心田,说不出是开心还是苦涩,竟无端的模糊了泪眼……
“姐姐,祖母,我回来了。”
两人见之一喜,老夫人更是喜笑眉开,招呼着将她迎到了跟前:“快过来,快让祖母看看!”
南梦顿时破涕为笑,朝她们跟前奔了过去,司舒在一旁见着,也不免湿润了眼眶,不禁道:“听父亲说你受伤,如今怎么样了?伤势好些了吗?”
祖母听着,也投以关怀的目光,南梦不由拉过她们都的手,轻轻拍了拍,宽慰着笑道:“我没事,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
司舒见之,不由捧起了妹妹的两颊,喜色笑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南梦不由笑了起来,缓缓拿下姐姐的手掌,看向了姐姐的肚子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姐姐是想要小男孩还是小姑娘呢?!”
“哈哈,你姐夫就经常拿这事和我开玩笑,你也学得和他一样了!”
说着,司舒轻轻刮了下南梦的鼻子,撅嘴道:“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又没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我希望是个双胞胎,这样我就能带着他们兄妹俩到处跑了!”
“整个家里除了翔儿外,就属你最皮了!”祖母在一旁看着,朗声笑着挤兑了过去。
司翔一听,立马发了小性子,撅着嘴反驳了过去道:“祖母,我明明稳重了许多!”
此话一出,场间三人顿时被一逗,不由嬉笑了起来,司翔顿时更加气了一点,立马撇嘴想再去辩驳什么,而就在这时,南梦的笑声落到空气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场间人们心下顿时一紧,司舒立马欲扶过身去,可是却被南梦左手按住挡了回去。
“没事,咳咳,咳咳咳……”
剧烈咳嗽间,南梦瞬间捕捉到了空气一抹轻微而刺鼻的味道,眉头一紧,立马循着看向了左边的桌抬上的香炉,而就这时,一抹青蓝色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只见玉儿不知什么时候从姐姐身后到了桌前,打开香炉的盖子,拿起旁边的茶壶就浇了上去。
香烟顿时一灭,留下丝丝白雾,而这时南梦的咳嗽才逐渐好转下来,缓缓起身朝玉儿那边看了过去。
这番举动,任是谁都反应过来是那炉香的问题了。
“厥阴香。”
玉儿默认了南梦的话,直接瞥向内屋的几名侍女,冷声道:“今日是谁换的香?!”
场间顿时一片寂静,几人顿时紧张起来,扫向侯于其间的四五名侍女,可是依旧没人回答,只能听见南梦又微咳了几声。
玉儿神色霎然一凛,立刻接着道:“都不说,那便将你们都拉去清明殿!”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冰冷下来,而这时,一位侍女颤颤微微的从左侧柜台旁跪了出来,哭诉着朝南梦跟前跪了过来。
“二小姐,真不是我!我今日,今日只是和往常一样,从柜台中的木盒里拿檀香燃的,我真不知道它里面为什么会混有厥阴香啊!二小姐明鉴啊……”侍女红着眼眶,满脸上都是担惊受怕的神色,却唯独没有落泪抽泣。
玉儿脸色陡然寒了下来,同时,南梦脸上一抹打量之色一闪而过。
要知道,这厥阴香可不是谁都认识的!
一瞬之间,南梦只觉得心口一疼,立马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次似乎是更加严重,咳得南梦竟是蜷缩起来,不紧握住了桌边,场间四人顿时一紧,司翔立马抢过季常的和姐姐的动作,跑到姐姐跟前替她抚背顺气。
“怎么样?好点没?要不要我去把楚楚姑娘找来?”
南梦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不用,咳咳,我没事,咳咳咳……”
司翔心下顿时一急:“就这还没……”
话音未完,一柄冷冽的寒光突然至下往上朝两人刺来,南梦眸光一凝,立刻将司翔往后一推,徒手接过刀刃。
匕首划过南梦的手掌,留下一行血迹,直抵南梦眉间,而就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扼住了丫鬟持刀的手腕,只听见“咔嚓”一声,匕首落地,南梦不由朝桌旁跌扶过去。
季常和司翔立马起身去扶过南梦,而同时,玉儿和刚才刺杀的那个丫鬟打在了一起。
很明显,对方武功不差,而且还是个修行者,所以两人的拳脚变成了灵力对峙。
但只是片刻,玉儿水土双系灵术就抵过了对方的三系灵术,一掌将她击倒在地,猛吐一口鲜血。
然而,外面那群暗司的护卫,还没有来。
刺客瞬间抬头看向玉儿,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你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是……九品修行者?!”
玉儿面色冷漠,直接略过她看向了南梦,似乎在表达着什么,而南梦脸色明显浮上一层怒火,直接左手抄起桌上的杯子,往地上砸去。
顿时一声脆响传至空气中,瓷杯粉碎的瞬间,一抹黑影从外间飘了进来,见着房内的场景,立刻单膝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还请大人降罪!”
南梦面色阴沉的扫向他,冷声笑道:“你何罪之有啊?佐不过是出了个刺客,你发现不及时而已,如此我死了,岂不正合了你家主子的心!”
护卫顿时惊恐万状,立马双膝跪下来请罪道:“大人何处此言?!”
“何出此言?!”南梦神色更加阴冷了一分,但随即想到什么,不由闭眼压下了胸口的怒火,指向地上的刺客,沉声道:“押上刺客,带着你们的人,给我滚回殿里去!”
“大人,属下奉命护您,若就这样回去怕是……”
“若你家主子真心护我,你至于到现在才出来吗?!”
护卫顿时急切了起来,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南梦的怒吼随之又传了过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不需要他假惺惺的施舍!带上你的人,滚!”
“大人……”
“滚!”
护卫话音未完,南梦一双肃杀而凌厉的眸子就朝他扫射了过去,立刻制住了他的话语,护卫心头一凛,只好起身拜了一礼,按照南梦的吩咐,押上刺客消失在了屋间。
南梦心口被这一顿激烈的怒火刺得更加疼了一分,顿时跌坐在了桌椅旁,季常和司翔立刻扶了过来,司舒见之一紧,不由起身想凑过来,而就这时,和南梦交换了一个眼神的玉儿立刻过来扶着她站起了身子。
“那什么,什么香的,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传个大夫,对了,可以让玉儿给你看看。”
“不用了。”南梦强压下喉咙处血腥和阵痛,转而起身对姐姐轻轻一笑,宽慰道:“我有专门的大夫,她了解我的伤势,回房让她看看就好了。”
“那,那你快些回房吧,免得耽误了伤势!”
“好。”南梦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祖母道:“祖母,那我就先回房了,明日儿个再来看您。”
“好,快些回去吧,翔儿,送送你二姐。”
司翔立马点头应下,转身扶着南梦走出了屋门。
而此时,司舒和季常不由同时看了玉儿一眼,转而也向祖母告了辞,回了房间。
因为季常白日里常年忙于朝事,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司舒,所以便将她送回来养胎,有时季常不忙了,也会过来看一看她,陪着她在司府住上一晚。
只是对于司舒身边的这个贴身丫鬟玉儿,虽然他们从父亲口中得知是南梦特意安排过来伺候舒儿养胎的,但着实没想到竟会是个九品修行者。
如此高手,就这么被南梦招呼过来做着下人的活,着实令他们有些惊讶,落于心间,不免对南梦又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晚间的夜风有些微凉,缓缓吹过回廊,不免叫人生出些许凉意。
司翔慢慢扶着南梦从长廊走回房间,掌心处握着南梦颤抖不止的手腕,心下不由生出一股焦虑和担忧。
“要不我去叫人来?!”
“不用……”南梦面色惨白,额头直冒着冷汗,望着前方那一处弯口,十分艰难的吐出一句话道:“还有……多久……到?”
司翔心头更加焦虑了一分,看了看前方道:“前面转个弯就到了。”
南梦眉宇紧紧拧了一下,手掌处的力道更加大了一分,强咽下从胸口直往喉咙处的涌上的血腥味,立刻加快了步伐。
然而步伐加快,整个身子颤抖也愈发剧烈,等到她终于在司翔的搀扶下越过院门的门槛时,终于止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司翔随之大惊:“姐……”
“别喊!”
南梦紧紧握了一下司翔,立刻止住了他叫喊声道:“找人……把这里清洗了。”
“嗯嗯。”司翔惊恐着脸色,使劲的点着脑袋,而这时,闻声而出的楚楚立刻奔到她跟前,将头搀扶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刚才都挺好的!”
一口瘀血吐出,南梦整个身子已然好受许多,只是心口和经脉处仍然在弥散着钻心的阵痛,侵蚀着她体内残存的一丝力气,只能勉强支撑她面向楚楚苦笑了一下。
“厥阴香……现在恐怕……要早一点开始了。”
说罢,南梦整个身子再也忍受不住来自心口的阵痛和脑袋的昏沉,晕了过去。
楚楚陡然一怔,不由惊在了原地,司翔见状,立刻抱起昏倒在地的南梦往房里冲了进去。
厥阴香是什么?!
那可是一味极其阴狠强烈的毒药,虽然对普通人来说只具安神之效,但是对于经脉受损者来说,却是可以使其血脉倒行的刺激之毒,极具损害作用。
这……这要她怎么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