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桃花纷绽，绿柳垂绦，最是一年繁荣之际。
从街市中望去，可以看见道路两旁的酒肆茶楼之间挤满了人群，有游玩于此的富家子弟，有赶集做生意的小二，更有许多寒衣学子们于此间借宿做工，探讨着才过的两楼春试和即将到来的春闱科举。
二月春试，三月春闱，四月开楼，值此春季，两楼散学，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一股的热火朝天的繁华氛围之中，好不热闹。
马车游至城东市集，在一家名为“清医馆”的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白衣女子缓缓放下车帘，收回一路上流连于街道两旁的神思，在身旁的一位蓝衣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女子眸眼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仿若春风拂面，给人一种柔美之感，令往来人们不由为之一怔。
“把车停好，到外面等着我们。”
白衣女子轻声吩咐了身后的车夫，然后带着楚楚和初念走进了医馆。
清医馆座落于城中东巷，是这片街市中出了名的慈心济世，不仅是药材价格比一般要便宜一成，更是会定期开放一些义诊，免费为那些穷苦之人治病送药。
也因此，每日来此寻医问药的百姓们是络绎不绝，其中甚者，更是不远十里从西街跑来此处。
按理说，这样一个畸形的存在，应该会惹来同行的竞争和打压，但此间医馆的当家掌柜却是破有些背景和手段，一开两三年竟是一个前来滋事挑衅的人都没有。
从外间走进来，迎面便能看到一面储药的柜台，来往进出的都是些抓药的小厮，往右还能看见两三位医者隔着轻纱在为病人把着脉。
南梦见之，不由扬嘴笑了起来，来时就听初念说过司翔在京都的生意做的很好，如今一看，倒还成些样子，只是门匾上的那一个“清”字不知是何意，又或许，是取了姨娘的名字？
“小姐是来抓药，还是问诊？”
南梦一疑，寻声看去，只见一位少年模样的小厮正在站于柜台中招呼着自己。
南梦微微低头一笑，转身走了过去，礼貌道：“我来找人，不知当家掌柜的可在？”
小厮不禁一疑，礼貌地笑着道：“请问小姐找我家掌柜所谓何事？”
“拿药。”
小厮一怔，看着她突然愣了一秒，脑子里随即想到了什么，指向里间的一个席位，笑着道：“我家掌柜的在城东未归，小姐不如先请那边坐，我这就安排人给您拿药去。”
“谢过了。”
南梦微微福礼表示谢意，然后带着初念到一边等候下来，楚楚则跟着小厮安排的人进了里间。
楚楚是前两日和若微一起到清明殿的，在和老师经过整整两三日的商讨之后，这才决定了一条十分温和的法子来治疗自己的伤势，所以在开出药方由楼里代买之后，她便和南梦一起收拾了回司府。
当然，药方虽由楼里代买，但总不好让羽绾出面，所以便直接放到了司翔经营的清医馆这边。
为了避嫌，也为了维持着自己和未央楼表面上的距离。
林家一事，她用私人钱财之说在王君跟前糊弄了过去，司翔和羽绾的关系一事她用户部和未央楼的合作之说来掩盖，总不好在这件小事上被看出端倪来！
下午时分，医馆的人并不算很多，除了进出寻医问药的病人们，剩下的便都是铺里的小厮医者了，其中有几个南梦看着面生，不像是铺子里的老人，于是示意了一下初念叫了一个过来。
“小姐有何吩咐？”
小二穿着统一的灰白色布衣，很是质朴，迎面就给人一种近亲之感。
南梦不由对他微微笑了一笑，问道：“我见着这位小哥面生，不知可是新来的？”
小二顿时一喜，微躬着身子礼貌一笑：“不瞒小姐，小的是今年入京赶考的学生，这不是盘缠钱不够了，就临时过来做工打杂了。”
“倒是勤勉。”南梦温和的笑了一笑，继而就刚结束的春试和即将到来的春闱同他谈论了起来。
“不知小哥是参加春试的，还是参加春闱？”
“参加春试的，武楼和书楼都考了一考，也不知以我这蠢笨脑袋，能不能考得上。”
“小哥还会武功呢？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小姐过奖了，小的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上不了台面……”
“……”
楚楚带着好些小厮们搬着药材从里间走来时，正好可以看到南梦同一个店小二谈得正起兴，一时有些好奇，给小厮们指了指门外马车的位置，然后自己快步跑了过来。
“见小姐面色苍白，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小生不才却也略懂些医术，不如……”
“姐姐的病有我，不必劳烦小哥！”
楚楚听着两人的谈话，立马走到南梦跟前将小二的话呛了回去，十分理直气壮的盯向他，小二不由一窘，悻悻地低下了脑袋。
南梦见之一笑，宽声赔礼了过去道：“小哥勿怪，我这妹妹啊，会错了您的意思。”
“啊？”小二顿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懵了一下，南梦见着，不禁又低头笑了起来。
楚楚看了看南梦，又看了看小二，脸色顿时一红，立马掘气跑了出去。
小二却不由抬头看向南梦，依旧疑惑，南梦见之，这才解释道：“我这妹妹啊，还以为你要取代他姐夫的位置，所以这才着了急！”
小二听之大窘，立马俯身作礼道：“小生何德何能，竟能让小姐开如此玩笑？！”
“哈哈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玩笑，小哥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也不早了，就不叨扰小哥了。”
南梦说着便站起了身，小二随即再拜一礼，退回了里间。
没有问他的名字，只是从他的口中稍微了解了一下今年武楼和书楼的情况，南梦便和楚楚离开了医馆，往城西方向进行而去，顺便稍上了不知什么时候跑去梨园的司翔。
据那位考生说，去年武楼和书楼改革，取消了旁听生的制度，收回各殿各院的举荐名额，全部改为春试录取。
虽然南梦不知道王君是如何突然有了这般觉悟，但此事做的确是好，不仅杜绝某些人凭关系浪费资源，更是给了寒门学子更多的公平和机会。
听说，那武楼的楼主还是当年老妈教的一批学生，也不知修为如何，改明儿可得好生见见！
晴空在旁晚时分渐渐阴了下来，从天边刚好落下一抹晚霞，淡淡的挂在天际，柔和似水。
马车行驶于司府门口停下，南梦在楚楚的掺扶下走下马车，望着那门口的一方牌匾，一时怔住了。
离京一年多，如今的司府早已不似从前了，牌匾换了一副新的，比之前的更要大些，富丽些，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重新上漆刷了一遍，多了些贵气。
物是人非，犹使人想念……
“这就是司府啊，倒是比一般的尚书府邸要质朴些。”
南梦听着楚楚的话，不由笑了起来：“父亲一向节俭。”
楚楚顿时一笑：“看得出来，只是当年没有跟着姑姑一起到南昭来，也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个怎样的男子！”
南梦顿时疑狐的瞥了她一眼，不禁笑道：“去年我父亲下江南赈灾时，你没瞧见吗？！”
楚楚顿时一撇嘴：“当时尚书大人忙着银款的事，哪有时间见啊！”
南梦听之，不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竟带动了心肺，一时竟捂嘴微咳了起来。
司翔心头随之一紧，不禁询问了过去：“二姐没事吧？”
南梦缓缓放下手摇了摇头：“无碍。”
正说着时，老远就瞧见他们的管家就招呼了出来，一边示意了两旁的小厮停马车，搬药材，一边朝他们这边小跑了过来。
“二小姐和小少爷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在后院等着你们用膳呢，快些进来吧。”
南梦见之，心头不由一暖，笑着点了点头，便带着楚楚和司翔走了进去，管家随即招呼了初念和一起跟在了后面。
府中的景致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两旁的庭院做些一些轻微的修葺改善，后院也扩宽了一地方，辟了两间院子出给司翔和姐姐回来时住。
走过回廊，往里转个弯就到了后院的厅房，屋门是敞开的，一进去就能看见父亲和姨娘围坐在一方圆桌之间等着自己和弟弟。
司翔见之一喜，立马对父亲和姨娘拜了一礼，南梦却在一旁怔住了。
一年多未见，父亲和姨娘又苍老了许多，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从黑发中增生出来，无来由地令南梦感到一阵酸涩。
回来了，就要开始着手让父亲远离一些东西了……
微怔之后，司南梦俯身对两位长辈作了一礼，轻声道了一句：“父亲，姨娘，我回来了。”
司文眼眶霎然一红，不禁浸湿了双眸，轻声对她笑了一笑：“回来就好。”
南梦心头一暖，随即朝走向了父亲，到他下首坐了下来，司翔和楚楚见着，立马跟上去，接着南梦和林清的身旁坐下。
“走了一年多，如今回来了，就好好再家休息一阵，正好你姐姐也快生了，到时你这个做姨的可得好好逗小家伙玩！”
南梦听之不由一笑，应承着父亲的话答应了下来：“好，到时我一定好好带这个外甥或是外甥女！”
“哈哈哈……”司文听罢，顿时朗声笑了起来，眼神一时瞥到了南梦身侧的小姑娘，顿时一疑，不由问了过去：“这位姑娘是……”
“哦，她叫楚楚，是医谷雪谷主的女儿。”
司文听罢，面色上不由闪过一丝犹疑，而这时楚楚也很知礼地俯身拜了一下：“伯父好。”
听之，司文立刻收了疑虑的面色，笑着和声迎过去道：“不愧是雪谷主的女儿，出落的灵动可人，一看便知是为活波善良的医者，想必这一路上南儿没少麻烦楚楚姑娘吧，老夫在这里谢过姑娘了。”
“伯父不用客气的，南梦姐姐是我干姐姐，帮忙是应该的！”
司文微笑着点点头应下，似乎对南梦能收医谷谷主之女为干妹妹之事并不惊讶。
毕竟，南梦母亲与北寒皇室的关系就摆在那儿，即便南梦的母亲当年并未在他面前提过医谷，但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要知道，那清明殿的医药司都是南梦母亲一手创立的，那和北寒皇室关系匪浅的医谷谷主，又怎能不认识当年的北寒灵女沽梦呢？！
想必他们之间不是干兄妹，就是知己好友！
可不知情的司翔却惊然问出了声：“干姐姐？！二姐，你是怎么收医谷谷主的女儿为干妹妹的？！”
南梦不禁瞥向他摊了摊手：“不知道，就莫名其妙的，和她拜了把子。”
司翔更加匪夷所思了起来，惊愣愣的看向南梦，而这时楚楚却在一旁笑出了声，狡黠地解释道：“你就当做南梦姐姐救了我一命，然后我为了报恩就做了她的干妹妹！”
“啊……”司翔半信半疑地看了过去，就连一旁的林清都不由疑狐了起来。
那医谷是什么地方？！江湖上最出了名的神医之地，不仅同北寒皇室关系匪浅，就连他们南昭国的王君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据传那医谷谷主一直避世不见外人，除了每两三年会去北寒皇室为城主请一请脉外，几乎没人能见到他老人家，而南梦一去一回竟就和他的女儿成了干姐妹！
这恐怕，不止是救命之恩那么简单。
但是司文很显然并不想让翔儿刨根问底，就在他提出“啊”的一声疑惑之后，再欲想去问些什么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上菜吧。”
司翔一怔，转头看了父亲一眼，立马乖乖的闭上了嘴，而这时，南梦左右不见姐姐和祖母的身影，不由疑惑地问向了父亲：“怎么不见姐姐和祖母？”
司文随即笑着解释道：“你姐姐和祖母身子不便，所以就不同我们一起用膳了，待会吃完饭后，你去见一见他们，对了，季常也在房里。”
“好。”南梦微微一笑，点头应下来，然后拿起了筷子。
菜肴很好，都是些她爱吃，在殿里清汤寡水的修养了好几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她就彻底抛开了所有禁忌，一口一块肉开始喂下了肚。
一旁的楚楚见着，也不作阻拦，只是在一旁发笑。
她能看得出来，这些菜做的虽然很有味道，但并不辛辣油腻，很适合南梦补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