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大地时候,江南美景最是秀丽。
广阔无垠的江面闪着微光,水波粼粼,清风徐来,从楠江两岸望去,壮阔峻美的群山之上,全是山雾迷绕的丛林,在阳光的洒射之下,淡淡地透出一层薄晕,轻柔唯美。
从冀州的远郊的山岸高处望去,便能看到一艘楼船正在吃水而行,缓缓朝这边靠近而来。
冀州知府眯眼远眺着,立马招呼了身旁的几位官员朝岸下奔去。
山岸之下,是以供停船的甲板,现在已被许多官兵占领,以极其整齐的列队方式迎出一条路来,等候迎接着江面之上的那一艘楼船。
就在楼船同甲板还有三四十丈远,隐约能见到船身时,冀州知府这才赶急赶忙地候在了甲板之上,望着那百米远的楼船,理了理衣襟官帽,端正起身体,准备迎接。
清明殿梦主司兼御史台巡抚兼江南路钦差接使臣旨意,奉圣命回京,即将乘船路过冀州。
而身为冀州总揽民政的知府大人,自然是要带人迎接,在好生给这个小姐安排一辆马车,送往京都。
自从前两日清明殿的两位司长达到京都,将江南一行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铸坊一案的证据文卷当堂上呈后,王君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放声大笑起来,并当众对这位小姐进行了莫高的赞赏,还顺带着将清明殿,御史台以及户部尚书都夸了一遍!
所以,这位小姐虽然打着就铸坊罪杀潭州总督一事进行自辨的旗号回京,但实际上会得到怎么样的重用,官员们都心知肚明!
更何况,使臣自一月十八日出京都,走水路整整用了十八日才到江南,甚至比一般绕陆路的时间还要多上一倍,这其中又标志着王君他老人家怎样的态度,他们又怎会不知!
如此好的机会,冀州知府怎能不巴结巴结!
看着江面越来越近的楼船,冀州知府脸上的紧张的汗水簌簌簌地往下滴落着,心想着要用怎样一个态度才能让那位小姐不觉得自己太过谄媚。
听清明殿里的那些同僚们说,他们的小主子可不是一个喜欢下属献殷勤的人。
可是,当楼船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结果却是令他大跌眼镜,不,准确的来说,是令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胆颤心惊。
因为楼船的船板之上横躺着众多死尸,腥红发黑的鲜血仍然在流淌着,一滴接着一滴从船舷滑落下来,染红了整个露出江水的船身,落入水中,不见踪迹。
这是一艘满载死人的船。
可它是怎样行驶到这的呢?
所以,它是一艘鬼船!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惊吓四散,往甲板后面跑去,就连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冀州知府也不由得愣住了,拉住旁边的师爷就欲往回跑去,却这时有一群人影从船舱中上了船板,一边惊慌大喊着,一边跑了下船。
“快去报官!有人行刺巡抚大人!屠杀使团!快去报官啊……”
惊呼求救声在惊慌逃窜的人群中响起,被混乱盖了过去,冀州知府定睛一看,立马大吼着镇压下混乱的人群,让捕快士兵们将那群小厮带了过来。
“你们说什么?!说清楚点!”
小厮们见问者身着官服,立马跪了下来,其中一人立即回禀道:“禀大人,使团昨夜驶出楠江水师的巡护后,突遭刺客击杀,整艘船的人死伤大半,请大人速速派人去查!”
“死伤大半?!那巡抚大人呢?!”
小厮满脸紧张惊恐的抬头摇了摇头脑袋:“不知道,或许是落进了江里,又或许,可能已经遇害了。”
冀州知府整个身子陡然一悚,背后顿时生出一阵冷汗来,立马拉住旁边的师爷往回奔了过去,一边奔着一边叫喊道:“快去清明殿报官!快去派人去京都!快啊!”
天爷啊!这主司大人若是除出了事,只怕他这官位不保啊!
而此刻,司南梦又在哪呢?
一声惊雷响彻云霄,将整个山脉震得一抖,一位绿衣女子像飞剑一般被送了出来,从正和众多九品修行者对峙的楚虞和木依依眼前划过,猛烈的撞击在树干之上。
“轰”然一声震响,树干被生折成两段,向下倒垂倒,掀起一阵飞尘,绿衣女子同时摔滚在地,猛吐一口鲜血。
霎然间,一股的深入骨髓的阵痛迅速从绿衣女子脊背处蔓延开来,像是要将她撕裂一般,重重的往下沉着,令她站不起身来,只能像一只牡蛎一样瘫在地上。
楚虞和木依依余光瞥见旁边的南梦,心下顿时一急,立马加重了手里的灵力打过旁边的刺客们,脱身过去帮忙,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四五名九品修行者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发动起猛烈强大的灵阵杀招朝他们打了过去。
场面一瞬间混乱了起来,只见十几名九品上的修行者在这一瞬间融合了四五系灵术,散发出或各种炫彩斑斓的光芒,带着猛烈的灵力,笼罩了整个山林。
木依依,楚虞和宴辰泽三人一时都被拖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身着黑衣古袍的老者飘然落于南梦跟前。
看不见容颜,却知他是一位入大修行者境的高手。
“我当你已经入了大修行者境界呢!原来只是个九品!不过你本事很不错,居然能接我三次杀招。”
南梦嘴角噙鲜血,忍者周身的疼痛,抬起头来朝他吐了口口水。
“呸!你也是……我见过最弱的一个大修行者,年岁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养老去!”
这是南梦同黑衣老者纠缠的第十个时辰。
整夜的追逐战斗,对方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疲惫一样,每一招杀势都蕴藏着足矣感天动地的强大灵力,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剐了一般。
若不是胸口的玉佩隐约在帮着她抵抗着冲杀,恐怕她已经早已死了好几回了。
阵痛依然在周身游走,从体内每一处破损的经脉处爆发而出,钻心刺骨,疼得她直发抖,额头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往外冒着,侵蚀掉她面容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死人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老者苍茫的眼神瞬间一冷,阴邪地勾嘴笑了起来,“我欣赏你,死到临头,还不输骨气。”
南梦忍着周身的疼痛,强力稳住发颤的身子,勉强地抬头看向他,余光却越过他,朝他身后的三人看了过去。
一夜的战斗,从冷冽刺骨的江水到寒意直升的山涧丛林,以寡敌众他们已然疲惫不堪,从他们血白的脸色中可以看出来,三人都受了程度不一的外伤或是内伤。
宴辰泽和依依姐还为自己挡了古袍老者的一击重掌,想必是伤得更重!
早知道就不把刘庆沧派去保护若微他们了!
可是他在这儿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现在除了祈祷姨能及时赶过来,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办法。
许是看出了南梦眼神里的一丝异样,老者的嘴角边更多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不如先管管你自己,或许你让我少费些力气杀了你,我会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
“生路……死路……都是自己选的。”
“咯……”
南梦说着,一口从心房涌出的鲜血就这样不听使唤的被咳了出来,带着汹涌而温热的红色,浸入泥土,在地上缓缓流淌起来。
望着那一摊血液,南梦突然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也许……我可以拉你……陪葬!”
老者脸色一寒,随即弯手钳制住南梦的脖子,将她从地面提了起来。
“如果没有那玉佩,你觉得你有同我一战的能力?!拉我陪葬?你有什么资格!”
很显然,南梦玉佩的能力对像这样的大修行者来说,完全是透明的存在——即便能那玉佩可以发动出匹敌于大修行者的灵阵,可以为南梦抵挡住一部分灵力的伤害,可以在关键时候救她一命,可是现在,都没有用……
因为,在大修行者境界的高手面前,这一切都如同泡影。
可是,此时扼住南梦喉咙的老者并不知道,她手里的激光枪已经装好了子弹,正在缓缓擦着腿部斜对向他瞄准。
好在,激光枪不用上膛。
从昨夜开始她就想用了激光枪了,只是一直无奈于瞄不准大修行者的身形,而现在,他估计是逃不掉了。
只是,强大的高温估计会连她一起烧了……
不过,至少依依姐和宴辰泽他们可以活着。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一道耀眼夺目的红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转头望去,却只见一道人形红光一现即逝,化作一撮灰,冒着热气洒落在地,绿衣女子随即跌倒下来,衣摆随风卷起,在落地触及到热烟的刹那,瞬间被烧成几个窟窿。
黑袍老者,大修行者,这是,被烧死了?!
不止黑衣刺客们震惊于这一幕,就连木依依和楚虞也都惊在了原地。
来不及思考太多,南梦趁着众人惊慑的这一瞬,立马拾起掉落在手边的激光枪对准一众人黑衣刺们,然后,只听见几声刷刷的风声,场中便只剩他们一行四人……
没错,他们被吓跑了,南梦用脖颈间的一处灼烧宣告了刚才蹿上老者身子的是火,是她手里那饼铁器发出的火,是可以一瞬间将人烧成灰烬的火,然后,成功的吓跑了一众刺客。
可是她自己却再也承受不住周身的痛楚,整个人瘫软倒地,昏死了过去……
……
晚间时候,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带着冷风和刺骨的雨水,从冀州席卷向整个京都,无论是山雾朦胧的丛林,还是城内外的建筑,都被笼盖在一层薄薄的水雾之中,只听得到雨水哗啦啦的声响。
从水雾弥散的主街市上望去,有一骑马士兵正朝宫门狂奔而去,其手上还拿着些一份用油纸包裹着的文书。
“冀州急报,速开宫门!”
疾速的马蹄声和士兵的呼喊声,混杂着雨水在街道上响起,惊醒了两旁的居民和酒楼上躲雨吃酒的人们,一时议论纷纷。
羽绾自未央楼阁楼上看着那一匹马的方向,紧皱起了眉头,细细盘算了起来。
“今日是什么日子?”
坐在下首桌边的司翔不由抬头一疑:“二月十五啊,怎么了?”
羽绾心下咯噔一沉,立马转看向他:“你姐到京都了吗?!”
司翔有些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快回去!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
羽绾立刻拉过他往楼下走去,一边解释道:“你二姐是初五走水路回来的!按理七八日就应该到了,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路上出了问题。”
“啊?那……那怎么办?”
司翔一时惊慌了起来,小跑着跟上羽绾的步子,在大门口停了下来,羽绾随即招呼了车马赶了辆马车回来,将他塞进车里,然后上车朝城西赶去。
“我先把你送回去,你回家后告诉司夫人,让他管好府里的下人们,不要在你大姐和祖母跟前说这些话!南梦她武功很高,想必应该不会出多大问题。”
司翔听着,愣愣地直点头:“好。”
天空中的雨水依旧在哗啦啦的下着,打落在屋檐顶上,带着空茫而冰凉的空气和水雾,溅起片片水花。
城西的司府门口突有一阵马蹄声响过,打破了街巷中的宁静,林清在门口看着远去的那一辆黑色马车,心下一阵焦急。
身边的丫鬟一时上前扶了来过道:“夫人放心,二小姐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会没事儿的!”
林清缓缓叹了口气,神色不免更多了一层愁绪。
虽然她不是南梦的生母,但毕竟是看着她在膝下长了三年,心里还是对她有些感情的,如今这一出事,她自然也是跟着着急了起来。
送走司文的马蹄声刚过,街巷之间就又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车轮声,应声望去,竟是从相反的方向驶来了一辆马车。
“娘,姐姐出事了您知道吗?!”
司翔也不过车马的搬凳子的动作,一股脑的从车上蹦了下来,拉住门口的林清就是一声急促的问句。
林清点了点头,叹息道:“知道了,你爹已经进宫了。”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清神色顿时镇定下来,微微抚了抚儿子透湿的发梢,轻声道:“等着,你姐武功那么高,一定会没事儿的!”
经这么一说,司翔这才稍微心安下来,随即看想请车上的羽绾下来,却在转身的刹那扑了个空。
马车早已在他们说话间离开了街巷。
“你在看什么?”许是注意到儿子此刻低落的神色,林清不由疑惑了起来。
司翔缓声叹了口气道:“羽绾姐姐,她送我回来后都不下来寒暄几句。”
林清被逗得一笑,不禁轻打了下司翔,道:“人家是未央楼的楼主,平日里冗事缠身的,哪像你那么闲?!”
司翔顿时委屈起来,瘪嘴一笑,见着屋外的寒雨,立马扶着林清往里屋走了去。
“咱们进屋等吧,爹这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
林清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同他一道往里走了去。
“对了,娘您记得跟府里的丫鬟小厮们说一下,这事最好先不要让大姐和祖母知道。”
“放心,你爹走时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