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传来。
他拼命挣扎,但越挣扎缠得越紧。
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压出去,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
阴眼因为充血,看东西变得一片血红。
在这血红的视野里,他看到鬼新娘的胸口位置,有一团金色的光在跳动。
那是……心脏?
不对。
那是他在那个辽代贵族墓里见过的东西。
现代尸体身上的电子起搏器?
不,这年代不对。
那是一块怀表。
一块还在走动的、金色的西洋怀表。
就在这具充满了诡异巫术和鲁班机关的傀儡体内,竟然藏着一块代表着工业文明的机械怀表?
这一瞬间的错愕,让张北辰忘记了窒息。
这墓……根本不是什么古代冥婚现场。
这是一个局。
一个跨越了不知道多少年,把古老巫术和现代科技,把人心贪婪和鬼神之说全都缝合在一起的怪胎局。
老刘也是棋子。
自己也是棋子。
真正的下棋人,恐怕早就拿着那块怀表的另一半,站在不知道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这场闹剧。
“咳咳……”
张北辰艰难地咳嗽着,他放弃了挣扎。
“新娘子……咱们商量个事……”
他声音嘶哑,像是破风箱。
鬼新娘歪着头看他,似乎对他临死前的遗言很感兴趣。
“你那表……走慢了……”
这话一出,鬼新娘那原本死寂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
那种画出来的表情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也……听得见?”
就是现在!
张北辰赌的就是这怪物既然有那道士的渊源,必然对某种特定的信号有反应。
那瞎眼道士当年除了戳瞎他眼睛,最爱干的事就是修表!
趁着红绫松动的一刹那。
张北辰腰部猛地发力,像是一条咸鱼翻身,一口咬在了缠着右手的红绫上。
牙齿崩断了。
但他不在乎。
右手解脱出来的瞬间,他并没有去拿刀,而是直接把那两根满是鲜血的手指,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眼眶里!
不是自残。
是激活。
那块玉,既然是老刘从祖师爷墓里偷的,既然是那道士塞进去的。
那它最大的功能,绝不仅仅是看鬼。
“祖师爷借法,阴阳逆转!”
张北辰嘶吼一声,将眼眶里涌出的鲜血,在那红绫上飞快地画了一道符。
这符他二十年来只练过,没用过。
因为用了折寿十年。
但现在,还有什么比命更值钱的?
血符一成,金光乍现。
那原本死死缠住他的红绫,像是碰到了烙铁的毒蛇,疯狂地缩了回去。
张北辰重重摔在地上。
但他没停,顺势一个懒驴打滚,冲到了那个还在抽搐的干尸老刘旁边。
他一把揪住干尸的衣领,也不管那是不是一副骨头架子,直接把他当成盾牌挡在身前。
“老刘!借你身子挡一挡!”
“你大爷的张北辰!”
远处那个人头还在骂,但身体已经被张北辰控制着,硬生生抗住了鬼新娘恼羞成怒射来的无数根红针。
笃笃笃!
干尸瞬间变成了刺猬。
但这也给张北辰争取到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看到了。
在白骨塔坍塌的废墟下面,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那是盗洞!
不是老刘挖的,这切口整齐,显然是用了炸药。
是那“第三方”人留下的!
“各位,这喜酒我就不喝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张北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那是刺猬的干尸朝着鬼新娘狠狠砸去,自己则是一个猛子扎进了那个黑洞里。
身后传来了鬼新娘震耳欲聋的尖啸声,还有老刘绝望的咒骂。
身体急速下坠。
黑暗吞噬了一切。
但在坠落的最后一刻,张北辰的嘴角终于咧开了一丝弧度。
那块怀表。
他刚才在被吊起来的时候,顺手牵羊,给摸过来了。
这东西,才是这局里真正的“眼”。
有了它,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有意思。
这是一个没有底的深渊。
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耳膜生疼,像是无数冤魂在抢着往耳朵里灌迷魂汤。
张北辰感觉自己像块被扔进搅拌机的烂肉,时不时撞上洞壁突出的岩石,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怀疑骨头是不是已经碎成了渣。
这一路滚下来,少说也有几十米。
如果下面是石头,那就等着变成一滩肉泥,神仙也难救。
如果下面是水,这一身伤口泡进去,感染化脓也就是个时间问题,顶多比摔死稍微慢点,但也更受罪。
“砰!”
剧痛。
不是那种硬碰硬的脆响,更像是一拳打在了注满水的猪肉上。
身下软绵绵的,还有点滑腻,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张北辰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
疼。
真他娘的疼。
这种疼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神经末梢,顺着脊椎骨一路爬到天灵盖。
张北辰动了动手指。
还能动。
这就是好消息。
他费劲地睁开左眼,右眼眶里像是塞了一块烧红的炭,火辣辣的,连带着半边脑袋都在一跳一跳地抽痛。
那块玉,真的嵌进去了。
伸手摸了摸,触感冰凉坚硬,和周围滚烫肿胀的烂肉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咧嘴想笑,结果牵动了脸上干涸的血痂,疼得又是一阵哆嗦。
这算什么?
二郎神开了天眼?
还是独眼龙镶了义眼?
不管是啥,只要没死,那就是赚了。
张北辰强撑着上半身坐起来,这动作耗尽了他刚积攒的一点力气,大口喘着粗气,肺叶子里像是拉着风箱,呼哧呼哧直响。
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难不倒现在的他。
右眼虽然疼,但那块玉似乎正在适应这个新的“窝”,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一股凉意,渗透进视神经。
慢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轮廓。
不是光。
是气。
灰蒙蒙的死气,黑漆漆的阴气,还有淡淡的……金色的瑞气?
张北辰心里咯噔一下。
这地方不对劲。
他低下头,想看看自己刚才掉在了什么东西上,才捡回这条烂命。
这一看,头皮瞬间炸了。
尸体。
密密麻麻的尸体。
不是干尸,也不是白骨,而是一个个穿着现代服装,脸色惨白,浑身肿胀的“新鲜”尸体。
难怪这么软。
难怪这么滑。
这就是个尸坑!
张北辰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具穿着冲锋衣的胖子肚子上。
这胖子死不瞑目,眼珠子暴突,直勾勾地盯着上方那个看不见的洞口,脖子上有一道整齐的切口,像是被什么利器瞬间割喉。
血早就流干了,伤口翻卷着,像张惨白的嘴。
“哥们儿,谢了。”
张北辰拍了拍胖子的脸颊,触手冰凉,像是在摸一块放久了的猪油。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在这胖子身上摸索起来。
死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宝贝,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像是专业队伍里出来的死人。
冲锋衣是始祖鸟的,这就值不少钱。
裤兜里有一包软中华,打火机是Zippo的。
张北辰叼起一根烟,也不管有没有受潮,啪的一声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让他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继续摸。
外衣内侧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黑色的战术手电筒,还有一个防水袋包裹的笔记本。
打开手电筒。
强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壁上挂满了还在滴水的钟乳石,而在这些钟乳石之间,居然镶嵌着一个个青铜兽首。
那些兽首造型古怪,既不像龙也不像虎,倒像是某种扭曲的人脸,正咧着嘴,似乎在嘲笑这下面的累累尸骨。
张北辰没空去欣赏这些艺术品。
他把目光投向了手中的怀表。
那是从鬼新娘那顺来的。
借着手电光,他看清了这块表的真容。
这是一块金表,表盖上刻着复杂的云雷纹,中间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表的秒针,正在倒着走。
嘀嗒。
嘀嗒。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要把时间拉回到过去。
“有点意思。”
张北辰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变得幽深。
倒着走的表,在这个行当里,只有一种解释——这地方的风水局,是逆天改命用的“回煞局”。
所谓回煞,就是要把死去的人,强行拉回来。
谁要回来?
那个鬼新娘?
还是那个把玉佩塞进他眼眶里的瞎眼道士?
不管是谁,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北辰把怀表揣进兜里,又翻开了那个防水笔记本。
笔记本湿漉漉的,有些字迹已经晕开了,但勉强还能认出来。
第一页写着一行潦草的字:“项目编号:091。目标:回收‘眼’。”
第二页画着一张草图,看样子像是这地下迷宫的结构图,其中一个红点被特别标注了出来,旁边写着“养殖区”。
养殖区?
养什么?
猪?
还是……
张北辰看了看屁股底下的尸体堆,又看了看上方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突然觉得这胖子死得一点都不冤。
这哪里是盗墓,这分明就是来送外卖的。
“咳咳……”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尸体堆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咳嗽声。
张北辰瞬间灭了手电,身体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弓了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空的。
刀丢了。
他暗骂一声,随手从旁边尸体的腰带上解下一把工兵铲,紧紧握在手里。
那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溶洞里却格外刺耳。
“救……救命……”
是个女人的声音。
听起来很虚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张北辰没动。
在这地下世界里,女人的求救声,通常比厉鬼的嚎叫还要危险。
谁知道那是不是个长着人脸的怪物,或者是专门模仿人声引诱猎物的畜生?
他屏住呼吸,右眼的玉佩微微发热,黑白视野再次开启。
在那个发出声音的方位,一团微弱的红色热源正在闪烁。
确实是个活人。
而且是个体温正在急剧下降的活人。
张北辰犹豫了两秒。
救?还是不救?
救了可能是个累赘,不救可能错失情报。
这胖子是“091项目”的人,那女人估计也是一伙的。
只要是活口,那就是行走的说明书。
张北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提着工兵铲,猫着腰,踩着那些滑腻的尸体,一点点靠了过去。
每一步都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被压在两具尸体中间,只露出了半个身子,满脸是血,一只手无力地伸在外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身上穿着同样的冲锋衣,背着个硕大的登山包。
张北辰没急着动手,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周围。
确定没有其他威胁后,他才蹲下身,用工兵铲的铲尖轻轻戳了戳那女人的肩膀。
“喂,死了没?”
女人浑身一颤,费力地睁开眼。
当她看到满脸血污、一只眼眶里嵌着玉石的张北辰时,瞳孔猛地收缩,嘴里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
“啊——鬼啊!”
这嗓门,中气还挺足。
张北辰撇撇嘴,一把捂住她的嘴。
“闭嘴!再叫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
他的声音因为嗓子受损,听起来比刚才那个胖子还像鬼。
女人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点头,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
张北辰松开手,把工兵铲架在她脖子上。
“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给这帮哥们儿作伴。”
女人哆嗦着,牙齿打颤。
“你是谁?这下面是哪?你们来干嘛的?”
这三个哲学终极问题,放在这儿就是保命符。
女人喘了几口气,声音发抖:“我……我叫林晓……是……是考古队的实习生……”
“放屁!”
张北辰冷笑一声,铲子往下压了压,锋利的边缘割破了那冲锋衣的领口。
“考古队带这种德国产的KSK军用匕首?考古队每个人都配发格洛克17?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你自己是影后?”
刚才摸那胖子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帮人装备精良得吓人,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考古队,甚至比一般的盗墓团伙还要专业。
林晓脸色一白,知道骗不过去,只能改口。
“我们……我们是受雇于一个老板……来找东西的……”
“找什么?”
“找……长生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