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老赵退后半步,枪口重新稳住。
“别过来。”
“我不过来。”张北辰停住,“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册子上那些名字,有没有你认识的?”
假老赵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没说话。
但张北辰看懂了。
“有吧。”他说,“圈子就这么大,干这行的,翻来覆去就那些人。二十七个人,你怎么可能一个都不认识?”
假老赵舔了舔嘴唇。
这是紧张的表现。
“张福生,”张北辰说,“你认识吧?”
假老赵的瞳孔骤然收缩。
“九三年的事儿了,”张北辰继续说,“辽西那边的一把好手。听说人挺仗义,带过不少徒弟。后来突然就失踪了,再没人见过。”
假老赵攥着枪的手指节发白。
“你……怎么知道?”
“册子上写着呢。”张北辰指了指他手里的匣子,“张福生,九三年秋,辽西红山文化遗址。和王二麻子一起灭口,尸体埋在……”
“够了!”假老赵吼道。
墓室里回荡着他的声音。
张北辰闭嘴了。
他等着。
假老赵胸口剧烈起伏,枪口在张北辰胸口和地面之间来回游移。
“张福生……”他咬着牙说,“是我师傅。”
果然。
张北辰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
“所以你知道了?”他问,“你师傅是怎么死的?”
假老赵没回答。
但他的眼眶红了。
“吴建国跟你说什么?”张北辰逼问,“说你师傅洗手不干跑了?还是说他卷钱跑路了?”
假老赵喉结滚动。
“他说……师傅见财起意,拿了东西跑了,从此销声匿迹。”
“屁。”张北辰冷笑,“你师傅的尸体,就埋在辽西那块地底下。和他一起的王二麻子也在。吴建国亲手干的。”
假老赵身体晃了一下。
“不可能……”
“册子在你手里。”张北辰说,“你自己看。第一页第三行,写得清清楚楚。”
假老赵低头看向匣子。
他的手在发抖。
张北辰往前迈了一步。
假老赵猛地抬头,枪口对准他。
“别动!”
张北辰停住。
“我不动。”他举起双手,“你看完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假老赵盯着他看了三秒。
然后他把匣子放在棺材盖上,单手翻开册子。
手电光照在泛黄的纸页上。
第一页。
第三行。
假老赵的眼睛睁大了。
“辽西红山文化玉猪龙一对,九三年秋。同行张福生、王二麻子知情,灭口。尸埋原地,覆土三尺。”
字迹工整,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假老赵的嘴唇在发抖。
“这是……吴建国的字……”
“他亲笔记的。”张北辰说,“每一件东西,每一条人命,他都记下来了。这是他的账本,也是他的把柄。”
假老赵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
“他……杀了我师傅……”
“不止你师傅。”张北辰说,“二十七个人。有些是同行,有些是民工,有些是当地农民。只要知道墓在哪儿、挖出过什么,全都灭口。”
假老赵握枪的手在颤抖。
“我跟了他八年……”
“你以为你是他心腹?”张北辰冷笑,“册子上有你名字吗?你跟他办过多少事?他会留着你?”
假老赵愣住了。
他低头翻册子。
一页一页,越翻越快。
突然他停住了。
“怎么了?”张北辰问。
假老赵没回答。
他盯着册子上某一页,脸色惨白如纸。
张北辰往前探了探头。
他看见了。
册子最后一页,有一行新写的字。
墨迹还很新。
“赵勇,二零零七年秋。知情过多,待处理。”
赵勇。
这是假老赵的真名。
“他早就想杀你了。”张北辰说,“你这趟来,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假老赵身体僵住。
他握着枪,但枪口已经完全垂下去了。
“不可能……”他喃喃道,“我什么都没说……我从来没背叛过他……”
“你知道太多了。”张北辰说,“光这一点就够了。”
假老赵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塑。
张北辰慢慢放下手。
“现在你有两条路。”他说,“第一条,杀了我,拿着东西回去交差。然后等着吴建国找个机会弄死你。”
假老赵抬起眼看他。
“第二条呢?”
“和我合作。”张北辰说,“用这本册子,把吴建国送进去。他进去了,你才安全。”
假老赵沉默了。
墓室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凭什么觉得……”假老赵开口,声音沙哑,“我会信你?”
“我不需要你信我。”张北辰说,“你只需要信你自己的判断。册子在你手里,名字写得清清楚楚。吴建国想杀你,这是事实。”
假老赵垂下眼。
他看着册子上自己的名字。
“待处理”三个字刺得他眼睛疼。
“我跟了他八年……”他喃喃道,“八年啊……”
“你师傅跟了他多久?”张北辰反问。
假老赵浑身一震。
他闭上眼睛。
墓室里又沉默下来。
张北辰没有催他。
他等着。
良久。
假老赵睁开眼。
“你有什么计划?”
张北辰心里松了口气。
“先出去。”他说,“这地方不安全,说不定外面还有人接应你。”
假老赵点头。
“三个人。”他说,“都是吴建国的手下。”
三个。
张北辰皱眉。
“他们知道里面的情况吗?”
“不知道。”假老赵说,“他们只负责接应,不知道具体任务内容。”
“那就好办。”张北辰想了想,“你拿着东西出去,就说我死在里面了。墓塌了也好,机关触发也好,随便编个理由。”
假老赵看了他一眼。
“你呢?”
“我另外找出路。”张北辰说,“这座墓不止一个入口,我来时勘探过。”
假老赵皱眉。
“你早就有准备?”
张北辰笑了笑。
“干这行的,哪能把命交到别人手里?”
假老赵沉默了一会儿。
“好。”他说,“我出去之后怎么联系你?”
“三天后,省城老火车站对面的茶楼。”张北辰说,“下午三点,你带着册子来。”
假老赵点头。
他收起枪,把册子放回匣子里,转身往墓道走。
走了两步,他停住了。
“张北辰。”
“嗯?”
“我师傅的尸体……真的在辽西那块地底下?”
张北辰沉默了一会儿。
“册子上写的。”他说,“覆土三尺。你想找,我可以帮你。”
假老赵没回头。
“多谢。”
他钻进墓道,消失在黑暗里。
张北辰站在原地,听着他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等了五分钟。
确定人走远了,他才长出一口气。
好险。
他蹲下身,手指摸向靴子里藏着的小刀。
刚才那一下……他差点就要动手了。
三米距离,对方有枪。
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幸好赌对了。
张福生那个名字,是他现编的。
册子第一页第三行确实写着两个人名。
但不是张福生和王二麻子。
是李铁柱和孙大头。
他赌的就是——假老赵不会仔细看。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看到的往往是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他说“张福生”,假老赵就看见了“张福生”。
一个简单的心理暗示。
张北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至于假老赵的师傅到底是谁、到底怎么死的,他不知道。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假老赵信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棺材,心里盘算着下一步。
三天后的约。
假老赵会来吗?
不好说。
但无论来不来,他都得做好准备。
他转身,往墓室另一侧走去。
那边有一堵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但张北辰知道,那不是真的墙。
他伸手摸了摸,找到一块松动的砖。
用力一推。
“咔哒”一声,墙面露出一条缝隙。
这是他第一次来时发现的暗道。
当时他没告诉老赵。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救了他一命。
他侧身挤进去,在黑暗中往前走。
暗道很窄,两边都是冰冷的石壁。
他摸黑走了大约十分钟,前面终于出现一丝光亮。
出口到了。
他钻出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山坳里。
天已经蒙蒙亮了。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
他深吸一口气,山里的空气又冷又新鲜。
活着真好。
他往山下走,脑子里回想着今晚的事。
假老赵背后是吴建国。
吴建国找那本册子找了八年。
八年……
那座辽代墓,他三年前就发现了。
当时他没动,因为他知道那里面有东西不该碰。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
那本册子,是一颗定时炸弹。
谁拿着,谁就危险。
张北辰走到山脚,找到了他藏摩托车的地方。
车还在。
他跨上去,发动引擎,往镇上开去。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
他把车停在街角,找了家早餐铺子坐下。
“老板,两个包子,一碗豆浆。”
“好嘞!”
他坐在角落里,背对着墙,眼睛盯着门口。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包子端上来了,热腾腾的。
他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想。
吴建国……
这个名字他听过。
北方盗墓圈的大佬,手底下有一帮人,专做大活儿。
据说早年在辽西起家,后来势力扩展到整个东三省。
但这些年低调了很多。
外界都说他洗手不干了,做起了正经生意。
古玩、拍卖、房地产……什么都沾。
现在看来,哪儿是洗手不干?
分明是做大了,不用亲自下场了。
张北辰喝了口豆浆,眼睛眯起来。
吴建国为什么要找那本册子?
册子上记着他的罪证。
如果曝光,他这辈子都完了。
所以他要毁掉。
但问题是——册子是他自己写的。
为什么要写?
这不是给自己留把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