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很粗,像是在想什么事。
“他说……她不让我走。”二狗子的声音压低了,“张北辰,你问这个干嘛?那事都过去十几年了。”
“我想知道,是谁。”
“我哪知道?”二狗子有些烦躁,“老刘那时候已经疯了,谁知道他在说啥?”
“你当时也在场。你什么都没看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张北辰以为他挂了。
“二狗子?”
“……我看见了。”
二狗子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很低,很沉,像是压着什么东西。
“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女人。”
张北辰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女人?”
“不知道。”二狗子说,“就在老刘死之前,我看见墓室角落里站着一个女人。白衣服,长头发,看不清脸。我以为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就没了。”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
“我怕啊!”二狗子声音带着颤,“谁敢说这种事?说出去别人不得以为我也疯了?我当时吓得差点尿裤子,出墓之后三年没敢再下去。”
张北辰沉默了。
白衣女人。长头发。看不清脸。
他奶奶?
“还有吗?”他问。
“没了。”二狗子说,“就这些。张北辰,你到底想干嘛?你不会是想再去那墓吧?”
“……不知道。”
“别去!”二狗子声音突然尖了,“那墓邪门得很!老刘死了不说,后来又死了好几个。你忘了?”
“我没忘。”
“那你还问这些干嘛?”
张北辰没回答。
“行了,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等等!张北辰!”
他挂了电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鸟叫,叽叽喳喳的。
张北辰坐在床边,低着头。
脑子里很乱。
老刘死之前看见的女人。
守墓的老头说墓里困着他奶奶。
韩雨薇说有个姓张的守墓人守了四十年。
还有他爷爷死前的那句话——“北辰,你以后会明白的。”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刘死的时候,墓室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去。他当时以为是通风系统的问题,但现在想来——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他是干什么的?他是土夫子。见过的死人比二狗子吃过的饭都多。什么鬼都见过,还怕这点事?
张北辰冷笑一声,关上窗户。
他决定再去一趟林家。
那个老头说得对,林老爷子知道得比谁都多。他要去把话问清楚。
换了身衣服,他出门打车。
林家大院在城郊,离得不远。但张北辰没直接去,他让司机绕了一圈。
果然,后面跟着一辆黑色轿车。
又是林福?
张北辰冷笑。
“师傅,前面路口右拐,然后连着三个左拐。”
司机有些懵。“那不是绕远了吗?”
“没事,多给你钱。”
司机不再多问,照做。
三个左拐之后,后面的黑色轿车不见了。
张北辰这才让司机往林家大院开。
到了门口,他下车,抬头看着那扇朱红色大门。
门还是那扇门,院还是那个院。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佣,二十来岁,模样普通。
“您找谁?”
“找林老爷子。”
“您是……”
“张北辰。”
女佣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您等一下,我去通报。”
门关上了。
张北辰站在门外,点了根烟。
等了大约五分钟,门重新打开。
这回出来的是林福。
那张老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一块风干的腊肉。
“张先生,老爷子请您进去。”
张北辰掐灭烟,跟着他往里走。
还是昨天那个房间。
林老爷子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一盘棋。黑白子交错,杀得正激烈。
他抬头看见张北辰,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来了?”
“来了。”张北辰没客气,直接在他对面坐下,“有些事想问清楚。”
“问吧。”
“那座墓里埋的是谁?”
林老爷子手里的棋子顿了一下。
他没回答,反而问:“你想知道?”
“想。”
“为什么?”
“因为那人可能是我奶奶。”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老爷子抬起头,直视张北辰。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欣慰?
“谁告诉你的?”
“有个老头。”张北辰说,“今天早上,在河边碰见的。他说他认识我爷爷,说他们一起守过墓。”
林老爷子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
“他长什么样?”
“七十来岁,灰布衣裳,说话声音很哑。”
林老爷子又沉默了。
这回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
“那是张守义。”
“张守义?”
“你爷爷的弟弟。”林老爷子说,“也就是……你二爷。”
张北辰愣住了。
他还有个二爷?
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他爹从没提过,他爷爷也从没提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家就三口人——爷爷、爹、他。
“我爷爷有兄弟?”他问。
“有。”林老爷子点头,“你爷爷叫张守仁,他弟弟叫张守义。当年他们一起守墓,后来出了事,你爷爷离开了,你二爷留下来。”
“出了什么事?”
林老爷子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你知道那座墓是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
“辽代的。”林老爷子说,“但不是普通的辽代墓。那是契丹皇族的墓——确切地说,是一位公主的墓。”
“公主?”
“对。”林老爷子眯起眼睛,“那位公主叫做耶律善,是辽太宗的女儿。她有一个汉人丈夫,姓张。”
张北辰心里咯噔一下。
“姓张?”
“没错。”林老爷子说,“那个汉人是辽太宗从中原掳来的工匠,手艺很好,被赐给了公主当驸马。公主死后,驸马殉葬。但据说驸马死前留下了血脉,被忠仆带走,一代代传下来。”
张北辰感觉嗓子发干。
“你的意思是……我们张家,是那个驸马的后人?”
“不止如此。”林老爷子说,“驸马殉葬之前,用自己的血做了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钥匙,也是诅咒。只有张家的后人才能用它打开墓门,但每用一次,就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阳寿。”林老爷子说,“你每进一次墓,玉佩就会裂开一点。等玉佩彻底碎了,你也就死了。”
张北辰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
裂纹密密麻麻,像是蛛网。
“那怎么解开诅咒?”他问。
林老爷子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这是张家的秘密。”林老爷子说,“我只是旁观者。真正知道答案的,只有张家的人。”
“我二爷知道吗?”
“也许吧。”林老爷子说,“但他不会轻易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做好准备。”
张北辰皱眉。“什么准备?”
林老爷子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死的吗?”
张北辰摇头。
“她没死。”林老爷子说,“她被困在墓里了。”
“困?怎么困的?”
“你爷爷困的。”
张北辰感觉脑子嗡了一声。
他爷爷?
他爷爷把他奶奶困在墓里?
“为什么?”他声音发紧。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
“因为你奶奶不是人。”张北辰脑子里炸开一片空白。
不是人?
这四个字砸下来,比任何墓穴里的诡异都更让他透不过气。
林老爷子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像在等他消化这句话。
“我奶奶不是人,那她是啥?”张北辰声音都劈了。
“尸。”林老爷子放下茶杯,“辽代的尸,活过来了。”
张北辰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你扯淡呢吧!”他吼道,“尸能活?你以为拍僵尸片啊!”
林老爷子没生气。他抬头看着张北辰,眼睛里满是疲惫。
“你见过那么多墓,见过那么多邪门的事,还觉得尸不能活?”
张北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啊,老刘的死、那些莫名其妙会动的尸体、墓道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这十几年下来,他见过的怪事还少吗?
“你二爷那会儿还年轻,血气方刚,守墓时偏偏碰上盗墓贼炸了墓室。”林老爷子继续说,“墓室被炸开,棺材裂了,里头的东西……出来了。”
“公主的尸体?”
“对。”林老爷子点头,“但不是普通的尸体。契丹人有巫术,公主生前修炼过某种邪法,能让自己死后不腐。她等在墓里,等了上千年,就等张家后人开墓。”
“等我们干嘛?”
“夺舍。”
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张北辰心口。
他想起那些关于夺舍的传说——鬼魂占据活人身体,成为新的人。
“我奶奶就是那个公主夺舍的?”
“不是。”林老爷子摇头,“你奶奶是另一具陪葬的尸体,公主的婢女。墓被炸开后,那具婢女尸突然活了,你二爷当时不知道,以为是盗墓贼留下的活口,就把她带回了村子。”
“后来呢?”
“后来你爷爷发现不对劲。”林老爷子说,“那女人记不得自己姓什么,说的话带着奇怪的口音,身上总有股土腥味洗不掉。你爷爷查了家里的古书,才知道她是尸变。”
“那我爷为啥不直接处理掉她?”
林老爷子苦笑。
“因为你二爷喜欢她。”
张北辰愣住。
喜欢?喜欢一具尸?
“你二爷当时才二十五岁,没成过家。”林老爷子说,“那女人虽然是尸,但看起来和活人没两样,性子柔顺,模样也漂亮。你二爷不信你爷爷的话,觉得他是嫉妒,两人因此翻了脸。”
“然后?”
“然后你爷爷趁你二爷不在,带着那女人回了墓里。”林老爷子盯着张北辰,“他把她困在墓室深处,用玉佩封住了出口。从那以后,你二爷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