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攥紧玉佩,站起身走出茶馆。
外面夜色已深,老街上没什么人。几盏路灯昏黄地亮着,照在青石板路上。
他点了根烟,边走边想。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那座墓已经吞噬了太多人,他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一次,再进去无异于送死。
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躲不掉的。
那块玉佩连着他的命。玉佩在碎,他的命也在流失。林老爷子说得很清楚,不找到解开诅咒的方法,他最多还能活一年。
一年。
三百六十五天。
够干什么?
张北辰苦笑。
他十八岁入行,干了十几年土夫子。见过太多死人,也差点成为其中之一。原以为金盆洗手就能安生过日子,没想到命运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烟抽完了,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几乎听不见。
但张北辰常年在墓里摸爬滚打,对声音极其敏感。
有人跟踪他。
他没回头,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了一点,假装没察觉。
拐过一个弯,他猛地闪进一条小巷。
背贴着墙,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黑影从巷口闪过。
张北辰瞳孔一缩。
那个身影他认识。
是白天在林家大院看到的管家——林福。
林福怎么会跟踪他?
是林老爷子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主意?
张北辰没出声。他继续贴着墙,等林福走远。
大约过了五分钟,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才从巷子里走出来,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
回到旅馆,他反锁门,拉上窗帘。
把玉佩放在桌上,盯着看了很久。
“北辰速归”四个字还在。血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低声问。
玉佩没有回应。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玉佩深处蠢蠢欲动。
等着他去揭开。
张北辰一夜没睡。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林福跟踪的事、韩雨薇说的守墓人、还有那四个越来越亮的血字。
凌晨三点,他索性爬起来,打开手机搜索。
“东北辽代墓葬”、“小兴安岭古墓”、“张姓守墓人”——
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
他又搜了“北辰速归”这四个字。
结果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算命网站。
张北辰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揉了揉眼睛,决定出去走走。
旅馆外面是一条小河,河边种着几棵老柳树。晨雾还没散,一切都灰蒙蒙的。
张北辰沿着河边走,抽着烟。
走了大概十分钟,他突然停下脚步。
前面河岸边蹲着一个人。
老头,穿着灰布衣裳,正在钓鱼。
这么早?
张北辰本想绕过去,但老头先开口了。
“年轻人,过来坐坐。”
声音沙哑,像是嗓子里塞了沙子。
张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老头没回头,目光盯着水面。鱼竿纹丝不动,浮漂也没动静。
“你是张北辰吧?”
张北辰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已经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折叠刀,是他多年的习惯。
“别紧张。”老头终于转过头来。
那张脸布满皱纹,像是风干的树皮。但一双眼睛却很亮,亮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你是谁?”张北辰沉声问。
“我姓张。”老头笑了笑,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跟你一个姓。”
又是姓张的。
张北辰心里咯噔一下。韩雨薇说的守墓人也姓张,眼前这老头也姓张——难道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韩雨薇说那守墓人四十年前就已经守墓了,就算那时候二十岁,现在也该六十多。眼前这老头看着至少七十往上。
“你就是那个守墓人?”张北辰试探着问。
“守墓人?”老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不守墓。我守人。”
“守人?”
“对。”老头重新把目光投向水面,“守你。”
张北辰后背一凉。
“守我?你守我干什么?”
“等你回来。”老头说,“等了很多年。”
张北辰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他盯着老头侧脸,想从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老头没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玉佩还在吧?”
张北辰心里一惊。
他没动,也没说话。
老头仿佛早就料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那是你爷爷的东西。当年他让我转交给你,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爷爷?”张北辰皱眉,“我爷爷死了三十年了。”
“我知道。”老头点头,“他死之前把玉佩给了你爹,你爹又给了你。对吧?”
这话不假。
玉佩确实是他爹给他的。当时他爹已经瘫痪在床,神志不清,突然清醒了几秒,把玉佩塞进他手里,说了句“拿着,保命用”。
然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三个月后,他爹死了。
“你认识我爷爷?”张北辰问。
“认识。”老头说,“我们是一起的。”
“一起的?一起干什么?”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守墓。”
“你不是说你不守墓吗?”
“我是不守墓。”老头说,“但你爷爷守。”
张北辰感觉脑子有点乱。
他爷爷是守墓人?
守的是哪座墓?
那座把同伴老刘害死的凶墓?
“你等等。”张北辰打断他,“你说我爷爷是守墓人,守的是哪座墓?”
“你去过的那座。”老头说。
张北辰浑身一震。
他去过的那座——就是那座差点要了他命的辽代古墓。
那座墓里有现代尸体,牵出二十年前的悬案。
那座墓里的玉佩,救了他的命,也在慢慢要他的命。
“我爷爷守那座墓?”张北辰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他守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老头摇头,“是谁。”
“谁?”
老头转过头,直视张北辰的眼睛。
“你奶奶。”
张北辰愣住了。
他奶奶?
他从来没见过奶奶。从小爷爷就说奶奶死得早,连张照片都没留下。他爹也从不提这事,好像他奶奶是个禁忌话题。
“你说那墓里埋的是我奶奶?”张北辰声音发紧。
“不是埋的。”老头说,“是困的。”
“困?什么意思?”
老头又沉默了。
河面上起了一层薄雾,浮漂还是一动不动。这老头压根就不是来钓鱼的。
“有些事,我不能说太多。”老头终于开口,“但你得知道,那座墓不能再进了。”
“为什么?”
“进去就出不来。”
“我出来过。”张北辰说。
“那是因为你有玉佩。”老头说,“玉佩是钥匙,也是锁链。它让你进得去,出得来,但每进一次,你跟里面的东西就绑得更紧。”
“里面的东西?你是说我奶奶?”
老头不说话了。
张北辰感觉胸口发闷。他蹲下身,跟老头平视。
“你把话说清楚。我奶奶到底是什么人?那墓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我爷爷要守?为什么现在又轮到我?”
一连串问题砸过去,老头却像是没听见。
他站起身,开始收鱼竿。
动作很慢,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你想知道答案,就去找一个人。”老头说。
“谁?”
“林老爷子。”
张北辰愣了一下。林老爷子?昨天他刚见过。
“林老爷子知道这些事?”
“他知道的比我多。”老头说,“但他不会轻易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他也在等。”
“等什么?”
“等你做选择。”
张北辰皱眉。“什么选择?”
老头把鱼竿扛在肩上,往河岸上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你有两条路。”他没回头,声音飘飘忽忽的,“一条是忘掉这一切,把玉佩扔了,该干嘛干嘛。但你最多还能活一年。”
“另一条呢?”
“回去。”老头说,“回到那座墓里,找到你奶奶留下的东西。解开诅咒。”
“然后呢?”
“然后?”老头笑了一声,笑声很古怪,像是乌鸦叫,“然后你就会知道,你们张家到底欠了什么债。”
说完,他大步走远。
张北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灰布衣裳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
他追上去。
但转过一个弯,老头就不见了。
河边只有几棵老柳树,枝条在风中晃。
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
张北辰站在原地,心里发毛。
这老头是人是鬼?
他回想刚才的对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老头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引导他,引导他往那座墓里走。
但他明明又说那墓不能再进。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北辰掏出玉佩,低头看着。
裂纹又多了几道。血字还在,但似乎比昨天暗了一些。
“北辰速归”。
归哪儿?
归那座墓?
他攥紧玉佩,转身往旅馆走。
回到房间,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喂?哪位?”
“二狗子,是我。”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响起一阵夸张的惊呼。
“操!张北辰?你小子没死?我还以为你早凉了呢!”
张北辰嘴角抽了抽。这货还是那副德行。
“没死。有事找你。”
“啥事?”
“你还记不记得老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老刘?你说那个……在墓里疯了的老刘?”
“对。”
“记得啊。咋了?”
“他死之前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不?”
二狗子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