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挂断电话,手指捏着烟的力道大到烟身变形。
别去南郊。
这四个字像冰水从头顶浇下来。
爹醒了十几秒,就为了说这句话。
二狗子在电话里说,老爷子说完那句就又昏过去了,医生正在抢救。
张北辰把烟头按进烟灰缸,站起来踱步。
店里的红木架子投下密密麻麻的影子,像牢笼。
二十年前的局。
什么局?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爹年轻时的照片,马三脖子上的黑斑,那个白衣女人阴冷的笑容。
还有玉佩上的血字——辽阳王墓。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拿起又放下。
最后还是拨通了二狗子的号码。
“哥,我爸说了。”二狗子压低声音,“你爹当年去南郊,是有人约他见面。那人说手里有辽阳王墓的地宫图,愿意分成。”
“分成?”
“对。”二狗子咽了口唾沫,“但你爹去了之后,那人没出现。只留了个箱子,里面装着清单和五十万现金。”
张北辰脊背发凉。
“还有呢?”
“箱子里有张纸条。”二狗子说,“写着:钱和清单都给你,但你得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把你儿子送进这行。”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张北辰握着手机的手在抖。
“什么意思?”他声音沙哑,“什么叫把我送进这行?”
“纸条上就这么写的。”二狗子叹气,“说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必须下一次墓。地点买家会安排,下墓的人也会安排好。你只要跟着去就行。”
张北辰靠在柜台上,腿软得站不住。
原来十八岁那年,老刘带他下墓不是巧合。
是安排好的。
“我爹答应了?”
“他没答应。”二狗子说,“但他收了钱。收完钱第二天就出事了,中风瘫在床上。”
“然后呢?”
“然后老刘来了。”二狗子顿了顿,“说你爹欠他人情,得还。还的方式就是让你跟他下墓。”
张北辰闭上眼。
所有的事串起来了。
爹收钱没办事,被逼着中风。
老刘上门讨债,用下墓抵账。而那座墓里等着的,就是那个白衣女人。
“老刘怎么死的?”他睁开眼,盯着手机屏幕。
“我不知道。”二狗子声音发虚,“但我听说,他死之前见过买家。”
“买家是谁?”
“没人知道。”二狗子停顿一下,“圈里传闻,那买家不是活人。”
张北辰挂断电话。
店里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但他后背全是汗。
手机又响了。
陌生号码。
他犹豫几秒,按下接听键。
“张北辰。”对面是个女声,年轻,带着笑意,“听说你在找我。”
张北辰心脏漏跳一拍。
“你是谁?”
“你不记得了?”女人轻笑,“十七年前,咱们见过一面。就在墓道里,你看着我从棺材里坐起来。”
张北辰手机差点掉地上。
那个白衣女人。
“你想要什么?”他声音发抖。
“要回我的东西。”女人说,“玉佩只是一部分。清单、陪葬品、还有你爹当年拿走的那幅地宫图。”
“地宫图?”
“对。”女人声音变冷,“辽阳王墓的地宫图。你爹拿走后,我找了他二十年。现在该还了。”
张北辰深吸口气。
“我爹不知道图在哪儿。”
“他知道。”女人笑起来,“只是不敢说。因为图在一个人手里,那人比我更可怕。”
“谁?”
“南郊废弃工厂的买家。”女人停顿一下,“他叫宋远山,当年倒斗圈的老大。二十年前设局骗你爹下墓,就是为了拿地宫图。”
张北辰脑子嗡嗡响。
“为什么要骗我爹?”
“因为只有你爹知道地宫真正的入口。”女人说,“他年轻时跟着考古队进过辽阳王墓,是唯一活着出来的人。”
“考古队?”
“你以为他只是个盗墓贼?”女人冷笑,“你爹年轻时可是省考古所的助理研究员,专门研究辽代墓葬。那次下墓是官方组织的考古发掘,但进去的十三个人,只有他活着回来。”
张北辰脑子一片空白。
爹从没说过这些。
他只说自己年轻时挖过几铲子土,赚点零花钱。
“后来呢?”
“后来你爹疯了。”女人说,“在医院住了三年,出来后谁也不认识。考古所以为他废了,就让他回村养病。”
“但宋远山知道,他没疯。”
张北辰靠在墙上,腿软得站不住。
“宋远山找到你爹,说愿意出钱买地宫图。”女人继续说,“你爹拒绝了。宋远山就设了个局,让他欠下人情。”
“什么人情?”
“救命之恩。”女人笑起来,“宋远山安排人在山里埋伏,假装遇到野兽袭击。你爹路过,救了那人一命。那人就是老刘。”
张北辰倒吸口凉气。
原来老刘从一开始就是棋子。
“后来老刘上门讨债,说要你爹拿地宫图抵命。”女人说,“你爹不肯,宋远山就下了狠手。”
“中风?”
“对。”女人说,“圈里有种毒,叫鬼手。中毒的人会突然半身不遂,看着像中风,其实是神经被麻痹了。”
张北辰脑子里炸开。
爹的病不是意外。
是下毒。
“解药呢?”他声音发抖。
“没有解药。”女人冷笑,“但有办法减轻症状。只要每个月给他喝一次药,就能维持现状。”
张北辰想起二狗子他爸每个月送来的汤药。
原来那不是补药。
是控制毒性的解药。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咬牙问。
“很简单。”女人说,“去南郊找宋远山,拿回地宫图。图给我,我给你爹的解药。”
“你不是说没有解药吗?”
“我说的是没有完全的解药。”女人笑起来,“但我手里有能让他恢复行动的药。吃了之后,他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说话。”
张北辰握紧手机。
“我凭什么信你?”
“你没得选。”女人说,“三天后,你爹体内的毒会爆发。到时候不只是半身不遂,五脏六腑都会衰竭。”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下毒的是我。”女人声音冰冷,“二十年前,我托人给你爹送了瓶酒。酒里加了鬼手,剂量够他受一辈子。”
张北辰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害我爹?”
“因为他拿了我的东西。”女人说,“那幅地宫图是从我墓里偷出来的。没有图,任何人都找不到地宫真正的宝藏。”
“你到底是谁?”
“我是辽阳王的妃子。”女人笑起来,“当年殉葬时,王把地宫图缝在我的衣服里。他怕别人盗墓,所以只有我知道宝藏的位置。”
张北辰后背发凉。
“你不是鬼?”
“我当然不是鬼。”女人说,“我是人。只不过用了点特殊手段,让自己活到了现在。”
“什么手段?”
“这你不用管。”女人说,“你只需要知道,三天后你爹会死。除非你拿回地宫图。”
电话挂断。
张北辰靠在墙上,手机从手里滑落。
店里的灯光昏黄,照在那些古玩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他蹲下来,双手抱头。
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三天后你爹会死。
手机又响了。
他捡起来看,是医院打来的。
“张先生,您父亲情况稳定了。”护士说,“但他一直在说梦话,您要不要过来听听?”
张北辰抓起外套冲出店门。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张北辰推开病房门,看见爹躺在床上,嘴唇蠕动。
“别去……别去南郊……”
他走到床边,握住爹干枯的手。
“爹,我不去。”
老人突然睁开眼,眼神清醒得吓人。
“你必须去。”他声音虚弱,“不去,你也活不了。”
张北辰心脏一紧。
“什么意思?”
“宋远山在你身上也下了毒。”老人咳嗽起来,“十七年前,你下墓时喝的水里有药。那药会在体内潜伏,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发作。”
张北辰脸色惨白。
“什么时候发作?”
“三十五岁生日。”老人闭上眼,“也就是下个月。”
张北辰脑子一片空白。
下个月就是他生日。
“怎么解?”
“拿到地宫图。”老人说,“图里藏着解药的配方。宋远山当年就是为了这个,才设局让你下墓。”
“为什么?”
“因为解药需要特殊的血。”老人睁开眼,“你妈是辽阳王的后人,你身上流着王族的血。只有这种血,才能配出解药。”
张北辰倒退一步。
原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从他出生那天开始。
“宋远山在哪儿?”他声音发抖。
“南郊废弃工厂。”老人说,“但那里有陷阱,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我没得选。”张北辰转身朝门口走。
“等等。”老人叫住他,“床头柜里有个盒子,拿着。”
张北辰打开柜子,看见一个黑色木盒。
盒子里装着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画着复杂的图案,像迷宫。
“这是什么?”
“地宫图的复印件。”老人说,“原件在宋远山手里,但我当年偷偷复印了一份。”
张北辰握紧那张纸。
“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这图是假的。”老人苦笑,“我故意画错了几个关键位置。想骗宋远山,但他没上当。”
“那真的呢?”
“在我脑子里。”老人敲敲太阳穴,“只有我知道正确的路线。”
张北辰看着爹苍老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悲哀。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想你活着。”老人闭上眼,“这行太邪门,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张北辰鼻子发酸。
他把那张纸叠好,塞进口袋。
“爹,您等着。”他转身朝门口走,“我去把事情解决了。”
“北辰。”老人突然叫住他,“宋远山手里不只有地宫图。”
“还有什么?”
“你妈的骨灰。”老人声音发抖,“他说只要我交出真的地宫图,就把骨灰还给我。”
张北辰脑子嗡的一声。
妈二十年前去世,爹说是病死的。
原来也是个局。
“妈怎么死的?”
“被宋远山杀的。”老人眼里涌出泪水,“因为她拒绝告诉他地宫的秘密。”
张北辰冲出医院,拦了辆出租车。
“去南郊废弃工厂。”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那边不安全,晚上经常有混混聚集。”
“快点。”张北辰掏出两张红票子塞给他。
车子发动,朝城外驶去。
车窗外的霓虹灯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昏黄路灯。
张北辰低头看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纸,上面的图案像蜘蛛网,密密麻麻标注着方位。
爹说这是假图,故意画错了关键位置。
但宋远山为什么没上当?难道他早就知道爹会留一手?
手机震动。
陌生号码。
“喂?”
“张北辰,我在工厂等你。”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爹告诉你了吧?”
“宋远山?”
“二十年不见,你长得跟你妈一模一样。”对方笑了,“可惜你妈太倔,不然也不用死。”
张北辰捏紧手机。
“我妈到底知道什么?”
“她知道地宫图背后藏着什么。”
宋远山说,“那座辽代贵族墓不是普通王陵,而是祭坛。辽阳王在里面做了实验,想靠活人炼药长生。”
“实验?”
“对,用王族血配毒药,再用解药中和,反复试验。”
宋远山声音带着兴奋,“你妈就是实验品的后代,血液里有抗体。我需要这种血,才能完成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