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这下是真的疯了,满头的头发无风自动,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彻底变成了厉鬼相,指甲暴涨三寸,朝着张北辰就扑了过来。
干尸老头也是阴恻恻地举着报纸,堵住了过道。
前有狼后有虎。
张北辰背靠着驾驶座的隔离门,手里捏着那颗珠子,脸上却不见半点惧色。
他甚至还有闲心吹了声口哨。
“别急啊,大妹子。这珠子我是替司机师傅拿的。”
说着,他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转身敲了敲驾驶室那扇厚厚的玻璃窗。
“师傅,有人逃票,还在车上乱扔垃圾,这您不管管?”
车厢里瞬间死寂。
唐灵和干尸老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了比刚才面对黑发怪物还要恐惧的神色。
驾驶室里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哪怕刚才打得天翻地覆,那个穿着老式中山装的司机连头都没回过一下。
但现在,随着张北辰的敲击,那个僵硬的背影,缓缓动了。
“咔——咔——”
机械般的转头声响起。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脸。
平整得像是一张白纸。
但在那张脸上,却慢慢裂开了一条缝,像是一个竖着的嘴巴。
“票……”
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从那条缝里挤了出来。
张北辰没二话,直接把手里那颗还没捂热乎的灰色珠子,顺着驾驶室玻璃下的小窗口塞了进去。
“这是补票,连带后面那两位的清洁费。”张北辰笑得像个刚谈成大生意的奸商。
那只苍白的手从驾驶室里伸出来,抓住了珠子。
“咔嚓。”
珠子被捏碎了,化作一缕青烟,被那张竖着的嘴吸了进去。
司机那张无脸的面庞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坐好。”
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笼罩在车厢里的恐怖威压,却瞬间消散了不少。
唐灵和干尸老头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着流里流气的人类,竟然敢跟司机做交易!
这辆车的司机,据说是“那个地方”派出来的鬼差,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谁敢主动招惹?
可张北辰偏偏就敢。
因为他看出来了。
这司机是个死物,也是个活物。它没有意识,只有规则。
规则就是:给钱办事。
刚才那地底下的怪物,其实也是一种“资源”。张北辰赌的就是这司机“贪吃”。
“二位,还站着干嘛?这路还长着呢。”张北辰拍了拍身边的引擎盖,那上面还有刚才溅上去的黑血,“刚才那只是开胃菜,听说过了前面的‘奈何桥’,才算是真正进了红雾谷的地界。咱们是不是该重新谈谈合作的事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特意在干尸老头那张缺了一角的报纸上停留了一秒。
赤裸裸的威胁。
干尸老头气得浑身发抖,那两个鼻孔里的黑气喷得跟蒸汽火车似的。但他没办法,那张报纸是他的本命法器,破了一角已经是元气大伤,现在要是再跟这个摸不清底细的小子硬拼,搞不好真的会折在这儿。
唐灵更是咬碎了银牙。
鬼婴虽然没死,但那一下敲得不轻,现在还在昏迷,脑袋上鼓起个大包。
“张老板,好手段。”唐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抱起鬼婴,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干尸老头也阴沉着脸,坐回了角落,开始用某种黑色的胶水修补那张人皮报纸。
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轰隆声,还有偶尔从车底传来的轻微摩擦声——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想要上来,但被那颗珠子的余威震慑,不敢造次。
张北辰重新坐回座位,这次他没敢翘二郎腿。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包两块五的劣质烟,想抽,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看似潇洒,实际上他后背的冷汗早就把衣服湿透了。
那颗珠子,确实是个宝贝。
拿到手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体内的那股子因为常年下墓积攒的尸气都被压下去不少。要是能留着自己用,起码能延寿三年。
可惜了。
但他不后悔。
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啥都没了。
而且……
张北辰的手指在袖口里轻轻摩挲。
那块指甲盖大小的人皮碎片,上面正隐隐发烫。
透过他的“阴眼”,他能看到这块人皮上的一枚符文正在慢慢变亮,似乎在与某种未知的存在建立联系。
刚才割这一刀,可不是随便割的。
他选的是这符阵的“阵眼”。
有了这玩意儿,等于掌握了那老头本命法器的一把钥匙。
要是那老鬼敢在背后捅刀子,嘿嘿……
张北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甚至开始泛起一丝诡异的暗红色。
前面的路面开始变得狭窄,两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了流水的轰鸣声。
那是真正的黄泉水声。
“奈何桥到了。”
前排的司机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张北辰猛地抬头。
只见前方的迷雾中,一座断裂了一半的石桥突兀地出现在车灯的光柱里。
桥下,不是水,而是翻滚的血浆,无数惨白的手臂在血浆里挣扎求救。
而最要命的是,那断桥的另一头,并没有连接任何陆地,而是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黑色旋涡。
车并没有减速。
反而一脚油门轰了下去。
“卧槽!”
张北辰双手死死抓住前方的扶手,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后仰。
这哪是开车,这是开飞机啊!
“不想死的都抓稳了!”
他大吼一声,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朱砂粉,不要钱似的洒在自己周围。
唐灵和干尸老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施展手段固定自己的身体。
客车腾空而起。
在飞越那道断裂的深渊时,张北辰看到了。
在那翻滚的血浆之中,有一张巨大的、足有卡车头那么大的人脸,正仰面朝天,张着大嘴,等待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那张脸,竟然和前面开车的无脸司机,有着几分神似!
“这他娘的……是回老家探亲来了?”
张北辰脑子里闪过这么个荒谬的念头。
就在客车即将落入那张巨口的一瞬间,那个黑色旋涡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硬生生将客车吸偏了轨道,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巨口的牙齿飞了过去。
“轰!”
客车重重地砸在对岸的地面上,所有的车窗玻璃在同一时间全部震碎。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血腥味灌了进来。
张北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嗓子眼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但他强行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露怯就是找死。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玻璃碴子,抬头看去。
只见车外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荒郊野岭。
而是一座……巨大的、仿佛用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城市废墟。
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太阳,只有一只巨大的、紧闭着的眼睛悬挂在头顶。
这就是红雾谷?
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大型乱葬岗的加强版。
“终点站,到了。”
司机那机械的声音响起。
车门“嘶啦”一声打开。
那声音不像气压开门声,倒像是拉链拉开了皮肉。
唐灵第一时间抱着鬼婴窜了下去,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
干尸老头紧随其后,路过张北辰身边时,那双黑洞洞的鼻孔喷出一股恶气,显然是在记恨刚才的事。
张北辰没动。
他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个无脸司机慢慢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司机身材极高,站起来头顶直接顶到了车顶,四肢僵硬得像是个提线木偶。
它慢慢转过身,那张只有竖嘴的脸对着张北辰。
“你……没下车。”
“师傅,我想打听个道。”张北辰从兜里掏出一张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一百块钱人民币,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在这儿估计连擦屁股都嫌硬,但他还是递了过去,“我想找个人。二十年前,也有人坐您的车来过这儿,叫刘一手。”
那是当年把他领进门,后来死得不明不白的老刘。
也是那个留给他这双“阴眼”的人。
无脸司机没有接钱。
它那条竖着的缝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活人……不记名。”
“死人……在城里。”
说完,它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了车窗外那座白骨废墟的深处。
那里,有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塔尖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张北辰顺着手指看去。
哪怕隔着这么远,哪怕光线这么暗,他的阴眼依然看清了。
那灯笼哪里是灯笼。
那分明是一颗人头。
一颗还在滴血的、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头。
正是那个死了二十年,尸骨早就化灰了的老刘!
“我就知道……”
张北辰深吸一口气,将那一百块钱塞回兜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这老东西当年果然是假死!”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了紧袖口里藏着的那块人皮和青铜匕首,大步走下了车。
脚下的土地软绵绵的,像是踩在腐烂的肉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致幻的甜香味。
前方,唐灵和干尸老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迷雾中。
张北辰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破旧的客车。
只见那车正在慢慢融化,变成一滩黑色的脓水,渗入地下。
而那个高大的无脸司机,就站在脓水中间,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