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什么地图。
这分明是个活物。
“唐灵。”张北辰把布袋递过去,“这玩意儿,真的是你师父的皮?”
唐灵接过布袋,神色黯淡,“是。师父临死前,自己剥下来的。他说,只有这张皮,能带我找到活路。”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张皮,也是个祸害?”
“什么意思?”
“刚才徐老三那个纸人不敢动,不是怕我毁了地图。”张北辰沉声道,“他是怕这张皮‘醒’过来。”
唐灵愣住了。
“我刚才用阳火烤它的时候,看见里面的经纬线在动。”张北辰指了指布袋,“就像血管一样。它在吸取周围的阴气壮大自己。如果我没猜错,这张皮就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聚阴阵。拿着它,就像拿着一块鲜肉走在狼群里。”
唐灵脸色惨白。
“那……那怎么办?”
“两个办法。”张北辰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扔了它,咱们掉头回去,跟徐老三拼命。”
“不行!没了它我活不长!”
“那就第二。”张北辰指了指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利用它。既然它能吸阴气,那在这个鬼地方,它就是最好的‘吸尘器’。所有的孤魂野鬼都会被它吸引,只要我们跑得够快,就能把这些麻烦全都甩给身后追我们的人。”
这是一招险棋。
驱虎吞狼。
把整个地下世界的脏东西都引动起来,制造一场混乱。
“你疯了。”唐灵喃喃道,“这样会把红雾谷里的大家伙也引出来的。”
“总比被徐老三做成纸人强。”张北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走吧,搭档。真正的逃亡,现在才开始。”
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盏红灯。
滋啦滋啦——
一阵电流声过后,一个破旧的广播喇叭竟然响了起来。
“下一站……鬼门关……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那是上个世纪的老式地铁广播声,带着浓重的杂音,在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渗人。
张北辰和唐灵对视一眼。
这里不是普通的下水道。
这是那个传说中,建国初期挖了一半就废弃的战备地铁线——“0号线”。
“看来咱们不用跑了。”张北辰看着前方那辆缓缓驶来、车身贴满符咒的破旧列车,握紧了手里的刀,“专车来了。”
列车没有开车灯,只有车厢里闪烁着昏暗的绿光。车门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遮住了脸。
“上吗?”唐灵问,声音发紧。
“不上也是死。”张北辰率先迈步,“记住,上去之后,别说话,别回头,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声。”
这是他在盗墓圈听来的规矩。坐阴车,不开腔。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门哐当一声关上,列车缓缓启动,向着地底更深处滑去。
张北辰找了个离那个老人最远的位置坐下。
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他偷偷开启阴眼,看向那个看报纸的老人。
这一看,他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哪里是什么老人。
那是一具穿着寿衣的干尸,手里的报纸也不是报纸,而是一张巨大的人脸皮,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的字。
而那些字,张北辰竟然认识。
那是盗墓行当里的隐语——“切口”。
第一行写着:阴眼入局,生门已闭。
这根本不是什么偶遇。
这是一个针对他张北辰精心设计的局。从他拿到那块玉佩开始,甚至从他第一次下墓开始,所有的路,都指向了这辆通往地狱的列车。
张北辰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在这个深达几十米的地下,居然有信号?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遮住屏幕光。
是一条短信。
发件人显示:未知。
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别相信那个女人。那个婴儿,是她刚生下来的。】
张北辰猛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唐灵。
唐灵正低着头,温柔地抚摸着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部位,嘴角挂着一抹充满了母性的、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那个鬼婴从衣领口探出头,冲着张北辰眨了眨眼。
这一次,它的眼神不再是恐惧。
而是嘲弄。
它嘴里嚼着一样东西。
张北辰定睛一看,那是一根手指。
那是……徐老三那个纸人的手指!
这东西什么时候把徐老三的手指咬下来的?
刚才在下水道里,并不是张北辰唬住了徐老三。而是徐老三看见了这个鬼婴,或者是看见了鬼婴嘴里的东西,才不得不放行!
这女人在演戏。
从头到尾,她都在演戏。
她不是受害者,她是这个局里最凶的那把刀。
张北辰感觉背后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车厢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中,只剩下车轮碾过铁轨的轰鸣声,还有唐灵那轻柔的哼唱声: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张北辰握紧了手里的折叠刀,掌心那条阴鱼仿佛感应到了巨大的危机,烫得几乎要烧穿他的皮肉。
在这个全是谎言的地下世界里,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这双能看穿生死的眼睛,还有这颗哪怕面对厉鬼也不肯停止跳动的心脏。
为了活下去。
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挡路,就得死。
张北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列车呼啸着,载着两个各怀鬼胎的活人,冲向未知的红雾谷。车厢内惨绿的应急灯闪了两下,终究没敢全亮,昏暗得像那是刚从坟土里刨出来的磷火。
张北辰没拔刀。这时候动刀子,那是下乘,是找死。
他松开握刀的手,掌心的汗腻得难受。既然都在演聊斋,那老子就给你们唱一出大戏。他不仅没退,反而往前挪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唐灵身边,距离近得能闻到那股子混着奶香的尸臭味。
“妹子,这孩子胃口挺好。”张北辰翘起二郎腿,语气熟络得像是村口遇着了邻居,“就是这零食不太讲究,老三那手常年摸冥器,尸毒重,别给孩子吃坏了肚子。”
唐灵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费力吞咽最后一截指骨的鬼婴也僵住了,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腮帮子鼓得像只癞蛤蟆。它显然没料到,这猎物非但不跑,还敢上桌点评菜色。
唐灵脸上的温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眼角的肌肉却在疯狂抽搐。她大概还没想好剧本该怎么接,是继续装无辜的宝妈,还是直接撕破脸变厉鬼。
张北辰赌的就是她这片刻的迟疑。
他视线根本没在唐灵身上停留,而是看似随意地扫向那个角落里的干尸老人,嘴里却对唐灵说道:“大妹子,那边那大爷刚用报纸给我传信儿了,说你想独吞这趟车的‘货’,让我先下手为强捅了你。你说,这老东西是不是挑拨离间?”
角落里,那一直纹丝不动的干尸,枯瘦的手指猛地把报纸攥紧了,“嘶啦”一声,人皮报纸被抓破了一角。
唐灵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那老人,怀里的鬼婴更是呲起两排细密的尖牙,喉咙里发出野兽护食般的低吼。
果然,这俩货不是一伙的。
这就好办了。
只要不是铁板一块,就有缝隙能钻。
张北辰心里冷笑,脸上却挂着一副“我是实在人”的憨笑,从兜里掏出那包两块五的劣质烟,抽出一根递到鬼婴嘴边:“来,大侄子,抽根烟压压惊,把你嘴里那死人味儿去去。”
鬼婴还没反应过来,唐灵那只惨白的手已经挡在了前面,指甲漆黑如墨,距离张北辰的喉咙只有半寸。
“张老板,你这嘴,比你那双招子还毒。”唐灵终于不再装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像两块铁片在摩擦,“你就不怕这车还没到站,你就先下了地狱?”
“地狱?”张北辰把烟塞进自己嘴里,没点火,只是叼着,“这车要是真去红雾谷,那比地狱还遭罪。再说了……”
他身子前倾,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发车前有人给我发短信,说这车底盘下头挂着个活物,正琢磨着怎么把咱们仨一锅端了。咱们是在这儿先分个公母,还是留着力气,等会儿别被人当了饺子馅?”
这话半真半假。短信是真的,内容是他现编的。
但对于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这种没头没尾的恐吓。
干尸手里的报纸缓缓放了下来,露出一张干瘪发黑、没有嘴唇的脸。
那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喷出一股肉眼可见的灰气。
它信了。
车轮轰隆声中,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
张北辰感觉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但他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眼神像狼一样在另外两个怪物的身上来回打量。
谁先动,谁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