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婴此刻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看向张北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它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手里竟然藏着能灼烧灵魂的火。
唐灵心疼地把鬼婴抱起来,也不嫌脏,直接塞进怀里。
鬼婴立刻把头埋进她的胸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疯了。”张北辰退后一步,背靠着墙壁,折叠刀终于弹开,“养鬼为患,这是旁门左道的大忌。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懂个屁。”唐灵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这是我的‘药引’。没有它,我每天子时就会全身溃烂而死。为了活下去,别说养鬼,就是养魔我也认了。”
张北辰沉默了两秒。
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狠。对自己狠。
“行,你乐意当饲料随你。”张北辰收起刀,拍了拍手上的灰,“但有一点,管好你的狗。再敢对我龇牙,我就把它红烧了。你知道我这只手现在有多烫吗?烤熟它只需要三秒。”
这是吹牛。
刚才那一巴掌下去,他掌心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抓了一块干冰,刺骨的疼。那鬼婴身上的阴气太重,阴阳相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他必须装得若无其事。
在这个圈子里混,露怯就是死。
唐灵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假。片刻后,她安抚了一下怀里的东西,转身继续走。
“跟上。前面不干净。”
这次张北辰没再废话。
他知道唐灵说的“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随着他们深入,下水道里的味道变了。原本的恶臭中,混入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是烧纸的味道。
就是清明节上坟时,那种劣质黄纸燃烧后的烟熏火燎味。
这里是地下十米,哪来的烧纸味?
水面上开始漂浮着一些东西。
张北辰打开手电筒晃了一下。
白色的圆形纸钱,湿哒哒地粘在管壁上。还有一些红红绿绿的碎纸片,随着污水缓缓流动。
“别碰水。”唐灵突然开口,“水里有东西。”
“什么?”
“头发。”
张北辰低头一看,头皮瞬间发麻。
刚才那些红红绿绿的碎纸片下面,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发!它们像是有生命的水草,在浑浊的水里招摇,顺着水流缠绕向两人的脚踝。
“操。”张北辰骂了一句,猛地跳上一旁稍高的检修台,“这是什么局?水鬼拦路?”
“不是鬼。”唐灵盯着前方黑暗的深处,“是扎纸匠。”
扎纸匠。
捞偏门的行当里,这一行最邪乎。俗话说,“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蹄”。这一行能通阴阳,以前有些手艺高的老师傅,扎出来的纸人晚上能自己下地走动,替主家办事。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去红雾谷。”张北辰盯着前方黑暗中隐约出现的一个轮廓。
那是一扇门。
一扇用纸糊的门,突兀地立在下水道的尽头,挡住了去路。
门上贴着一副惨白的对联。
上联:生人莫入死人界。
下联:活鬼难逃阎王关。
横批:回头是岸。
“呵,文采不错。”张北辰冷笑,“这是给咱们送钟来了。”
“破开它。”唐灵没什么耐心,抬手就要撕那纸门。
“别动!”张北辰一把拉住她,“这纸门上有‘气’。你要是撕了,咱们就真成‘死人界’的客了。”
他在阴眼里看得分明。那纸门虽然看着单薄,但门框四周缭绕着一层淡淡的灰气,那些灰气像活的一样,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空气。这是个阵法,叫“阴门阵”。
一旦触碰,这扇门就会变成一张嘴。
“那怎么办?”唐灵皱眉,“后面没路了。”
“烧了它?”张北辰摸出打火机。
“不行。”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纸门后面传出来,“火烧阴门,百鬼缠身。小娃娃,这规矩都不懂?”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背靠背站定。
纸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纸人。
这纸人做得极糙,竹篾骨架都露在外面,脸上只草草画了两团腮红,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它走路姿势僵硬,每一步都发出“咔嚓咔嚓”的竹片摩擦声。
但在阴眼视界里,这个纸人身上,竟然连着无数根极细的丝线,一直延伸到门后的黑暗深处。
傀儡术。
“把东西留下。”纸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那种像是破风箱一样的沙哑声音,“皮留下,人滚。”
“又是冲着地图来的。”张北辰按住胸口,那里的人皮地图正散发着让他不安的热度,“老东西,躲在后面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聊聊?”
“你不配。”
纸人突然抬手,那只画上去的手掌瞬间变大,竟然化作一只惨白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抓向张北辰的胸口!
速度比刚才的鬼婴还要快!
“躲开!”
唐灵猛地撞开张北辰,右臂上的衣袖瞬间炸裂,布满青灰色鳞片的手臂狠狠迎向那只纸手。
砰!
一声闷响。
唐灵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污水里。
那纸人纹丝不动,只是手掌边缘多了一道抓痕,露出了里面的竹篾。
“有点道行。”纸人歪了歪头,那两个黑窟窿对着倒在地上的唐灵,“原来是个活尸。难怪那小畜生喜欢跟着你。”
唐灵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湿透,头发上的黑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那只长满鳞片的手臂正在微微颤抖,几片鳞片翻卷过来,渗出黑色的血。
力量悬殊。
这纸人背后操纵的主儿,绝对是个高手。
张北辰脑子飞速运转。
硬拼肯定不行。唐灵这个战力担当一招就废了,自己这个半吊子阴阳眼也就是能看看热闹,真打起来还不如个保安。
得用脑子。
对方要什么?
人皮地图。
为什么只要地图不要命?
说明这地图毁不得,而且对方不敢轻易杀人夺宝,怕损了地图上的灵气,或者怕触发什么禁制。
“等等!”张北辰突然大喊一声,举起右手,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布袋,“老东西,你再动一下,我就把这玩意儿撕了!”
纸人的动作果然停住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张北辰脸上挂着那种市井流氓特有的混不吝笑容,“我这人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去红雾谷!”
说着,他作势就要把布袋往嘴里塞,“我牙口好,嚼碎了咽下去,你总不能剖我的肚子吧?那时候酸液早就把它化了!”
纸人沉默了。
那个操纵者似乎在权衡利弊。
“小娃娃,那是你师父的皮。”纸人幽幽地说,“你为了保命,连师父的皮都敢毁?”
张北辰一愣。
这老东西把自己当成这人皮的主人了?也对,唐灵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东西又在自己手里。
这是一个信息差。
“师父?”张北辰顺杆往上爬,冷笑一声,“那老不死的活着时候就没对我好过,死了正好给我做个垫背的。少特么废话,让开路!不然我现在就毁了它!”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右手掌心暗暗发力,那股热流透过布袋传导进去。
人皮遇热,散发出一种古怪的焦臭味。
这味道一出,纸人明显急了。
“住手!”
成了。
张北辰心里一松,但脸上表情更加狰狞,“退后!退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纸人僵硬地向后退了两步,“好,我不动。你把皮留下,我放你们走。”
“当我是三岁小孩?”张北辰嗤之以鼻,“放我们过去,等到了前面的出口,我把东西放在那儿。你要是敢跟上来,我就立刻烧了它!”
纸人那两个黑窟窿死死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张北辰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他在赌。
赌这个操纵者不敢赌。
“……好。”良久,纸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你们走。”
它侧过身,让出了那扇纸门。
张北辰冲唐灵使了个眼色。
唐灵咬着牙,捂着手臂,踉跄着走过来。她看着张北辰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没想到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男人竟然真的唬住了对方。
“走前面。”张北辰低声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纸人,跨过那扇诡异的纸门。
门后是一条更狭窄的通道,那种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
张北辰一直举着手里的布袋,保持着随时要毁掉它的姿势,直到走出几十米,转过一个弯道,确认纸人没有跟上来,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差点虚脱。
“你胆子真大。”唐灵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声音虚弱,“那可是‘纸判官’徐老三,这一片黑市的看门狗。据说他手底下有人命几十条,从来没人能威胁他。”
“徐老三?”张北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管他老三老四,只要他贪,就有弱点。”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布袋。
其实他刚才不仅仅是在赌徐老三的贪婪。
在阴眼的视界里,他发现这块人皮在接触到自己掌心的热度时,上面的纹路竟然亮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旋涡,正在疯狂吸收周围的阴气。